连着几天，晏归尘把自己锁在家里。
精神被抽离的后遗症，远比身体疲惫更致命。那种悬浮于怨念之海的冰冷感，像一根毒刺，扎在意识深处。
他抬手，指尖虚点桌面上的玻璃杯。
【残留感应】。
刚催动能力，一丝关于“水”的模糊念头闪过，太阳穴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金手指的保险丝快断了。每一次微小的尝试，都像在撬动一根即将崩断的弦，代价是加倍的虚弱。
他必须谨慎。
手机屏幕上，黄铜怀表的图片冰冷依旧。消息列表里，那个灰色头像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个静默的倒计时。
“你拿着我的东西。”
这更像一个宣判，而非请求。
周一，晏归尘踏入公司。
一股混合着廉价咖啡、焦虑和恐慌的低气压扑面而来。键盘的敲击声短促而狂躁，每个人头顶都仿佛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项目组长李哥顶着能养鱼的黑眼圈，看到他，嘴唇蠕动几下，最终只是挥了挥手，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
“出事了。”邻座的小王压着嗓子，像在接头，“‘星光计划’的核心库，空了。”
晏归尘放文件的手停在半空。
“备份呢？”
“没用。”小王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IT查了，服务器日志干净得像新买的，一个字节的删除记录都没有。数据，凭空蒸发。”
“张总快把桌子拍碎了。”
话音刚落，内线电话尖锐地响起。张总的秘书，语气公式化：“晏归尘，张总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
办公室里能见度不足五米。
张总把一截烟头碾死在堆成小山的烟灰缸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他。
“听说了？”
晏归尘点头。
“IT说技术没问题，项目组说操作没违规，所有部门都在踢皮球！”张总的指节敲着桌面，咚，咚，咚，像在敲打晏归尘的心脏。“但数据，是在我们部门的地盘上丢的！”
他身体前倾，审视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期望。
“上次的加密文件，你找回来了。”
“这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他一字一顿，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威胁，“三天。我要在服务器里，重新看到那些数据。”
“我需要一个能解决问题的人，不是一群只会写PPT的废物。”
走出办公室，那股熟悉的、被推上悬崖的压力再次扼住了喉咙。
他没有回工位，而是开始在办公区踱步。
他需要的不是数据线索，是情绪。
晏归尘闭上眼，强忍着大脑深处传来的抗议和刺痛，将精神力缓缓铺开。
【残留感应】。
瞬间，无数情绪的碎片洪流般涌来：焦虑、烦躁、恐惧、推诿、幸灾乐祸……
全是垃圾信息。
他过滤掉这些表层的噪音，像深海潜泳，向着更幽深、更寂静的意识层面探去。
终于。
他捕捉到了一丝截然不同的东西。
它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那是一种陈旧、腐朽，带着无机质的“恐惧”。
以及一种想要拼命“掩盖”什么的原始本能。
情绪的源头，指向了公司档案存储区的最深处。
晏归尘跟着那股微弱的指引，穿过一排排文件架，来到堆放报废设备的角落。空气里全是灰尘和电子元件老化的酸腐气味。
感应的终点，是一台半人高的老式铁皮文件柜。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待报废”标签。
那股“恐惧”和“掩盖”的情绪，正是从这个冰冷的铁柜里散发出来的。
它在害怕。
晏归尘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柜门。
一阵微弱的、高频的震动顺着皮肤传来，像一只昆虫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他绕到文件柜背面，打开手机手电。在厚厚的灰尘下，一个用利器雕刻的符号，清晰地映入眼帘。
扭曲，对称，充满无法理解的规律性。
和雕塑底座、旧文件箱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心脏停跳了一瞬。
这不是巧合。公司里，存在着一个他闻所未闻的“镇物”体系。
所有抽屉都上了锁。晏归尘没兴趣去找那个可能早就失踪的管理员，他蹲下身，在文件柜底部仔细摸索。
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他指尖触到一个微小的凸起。
按下。
“咔哒。”
最下层抽屉的底板弹开半寸，露出一个毫无灰尘的隐藏夹层。
一个防静电袋躺在里面，包裹着一块3.5英寸的旧式硬盘。
硬盘旁，是一本纸张泛黄、边缘卷曲的册子。
《内部员工守则（1998版）》。
他拿起册子，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翻开，其中一页被红笔画了一个狰狞的圆圈。
圈内，一行手写的警告，笔迹深陷纸张，末端带钩，仿佛要划破纸面。
“严禁触碰，否则后果自负。”
警告下方，是一个比柜门上更繁复、更完整的图案。一个由无数对称线条构成的、让人头晕目眩的古代封印。
晏归尘拿着东西回到部门。
IT主管看着他手里的“古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小晏，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东西连接口都对不上。”
“试试看。”晏归尘将硬盘和那本旧守则放在桌上。
当数据线真的无法连接时，周围响起了几声压抑的叹息。
晏归尘没有理会，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手册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封印图案。
【残留感应】！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没有中断。他需要一个“答案”。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冲刷着他的意识，最终，他从那片残留的信息海洋中，强行“捞”出了一段清晰的记忆——一个穿着老式工装的男人，正在用一种特殊的跳线方式，连接硬盘，并在某个终端程序里输入了一长串毫无规律的字符。
“把硬盘的3、7号针脚短接，然后用终端连接。”晏归尘脸色苍白，声音有些虚浮。
IT主管半信半疑，但死马当活马医，照着他的话操作。
当屏幕上跳出数据恢复的进度条时，整个项目组死寂了三秒，随即爆发出火山喷发般的欢呼。
晏归尘靠在椅背上，只来得及抛出一句准备好的说辞：“以前听老管理员提过一嘴，说是防止数据泄露的物理加密……”
后面的话，没人再听了。
整个下午，投向他的目光彻底变了。从同情，变成了混杂着好奇、钦佩和探究的复杂情绪。
下班前，张总的电话再次打来。
办公室里，烟灰缸空了，窗户开着，风吹散了最后一点焦糊味。
“我就知道你小子行。”张总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力道很重，眼神里的赞许几乎要溢出来。“这次的事，我会亲自向上面汇报你的功劳。”
“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走出办公室，晏归尘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感觉脚下是一个正在形成的旋涡。
走廊拐角，他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五十岁上下，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像手术刀。
公司副总，王副总。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王副总的脚步顿了一下。那道目光在他身上精准地停留了两秒，没有半分上级对下级的审视，而是一种冷静的、不带感情的评估。
像一个屠夫，在打量一头牲口的成色。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夜里，晏归尘拨通了周先生的电话。他将文件柜、符文、找回数据的方式，以及那本旧守则和王副总的目光，毫无保留地全部说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看来，你己经踩到线了。”周先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现代城市里，很多建筑都建立在特殊的‘节点’上。你们公司大楼，就是一个。”
“那些符文，不是装饰，是‘镇物’。用来压制节点下面……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的能力，正在唤醒它们。数据不是丢失，是被那个文件柜‘藏’起来了，因为它感受到了你的威胁，它在恐惧。”
晏归尘将手机拍下的那个封印图案，发了过去。
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周先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晏归尘，这不是普通的警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一个古代封印。这种封印守护的东西，能量级远超一个只会藏东西的破柜子。”
“你说的那个王副总……”周先生的语气变得极度凝重。
“他对你的关注，绝不是因为你找回了数据。”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强大的封印，为什么会允许你轻易拿走它守护的东西？”
晏归尘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为什么？”
“因为它在筛选。它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容器’，或者说……‘守门人’。”周先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而那个王副总，恐怕就是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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