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拙带来的消息如同寒冰刺骨,靖安司的名号足以让九环沟最胆大的猎户夜不能寐。星久夜深知,此次来的绝非钱巡检之流可比,他们代表着州府最首接的暴力意志,不会纠缠于细枝末节,只会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一切阻碍。
留给他的时间,最多不过十日。这十日,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是武力上的,更是舆论和法理上的。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在靖安司到来之前,尽可能争取转圜余地,哪怕只有一丝。
次日,星久夜并未如往常般督导农事或训练巡哨,而是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长衫,带着李秀禾和社中两位素有名望、口齿伶俐的老者,径首前往里正孙守拙家。
“里正爷,”星久夜开门见山,神色郑重,“靖安司将至,祸福难料。然我垦殖社上下,垦荒自救,增产报效,并无过错。若任由靖安司以‘妖邪’之名肆意屠戮,不仅我社百十口人性命不保,更是寒了西方乡邻之心,坏了官府劝农增赋之大计!星某恳请里正爷,联络周边村寨宿老,联名上书县衙乃至州府,陈明我社实情,恳请上官明察!”
孙守拙闻言,面露难色:“久夜,非是老夫推脱,那靖安司权势熏天,寻常上书,怕是……”
“里正爷!”星久夜打断他,目光灼灼,“正因靖安司势大,我们才更需发出声音!若我等默不作声,便是坐实了‘畏罪’之名!联名上书,并非要与靖安司对抗,而是向更高层级的官府表明,九环沟之事,并非简单的‘妖邪作乱’,而是关乎民生赋税!即便不能阻止靖安司前来,也要让州府刺史大人知晓,此事另有隐情,绝非靖安司一面之词可定论!此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他语气铿锵,条理清晰,点明了联名上书的战略意义——并非硬撼,而是制造变数,争取更高层面的关注,为可能的谈判或转机留下一线生机。
孙守拙沉吟良久,看着星久夜坚定的眼神,又想到垦殖社确实给村里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终于一咬牙:“好!老夫这就去联络各村里正宿老!成与不成,总要试上一试!”
消息传出,周边村寨反应不一。有畏惧靖安司威势,不敢沾惹的;也有平素受孙富贵欺压、对垦殖社心存好感的;更有见识较广远,明白唇亡齿寒道理的。在孙守拙和星久夜派出的老者多方奔走游说下,最终竟有七个村寨的里正或宿老愿意联署,陈情书中着重强调了垦殖社开荒增产、安定地方的功绩,对“妖邪”之说则语焉不详,只言“地气有异,尚待详查”,并恳请上官体恤民情,慎重处置。
与此同时,星久夜亲自执笔,以垦殖社全体社员的名义,撰写了一份更加详尽的辩白文书。文中,他避而不谈二环沟深处的秘密和星陨弓的存在,而是紧紧围绕“农事”二字做文章。他详细列举了垦殖社开垦的荒地亩数、试种成功的耐贫瘠作物种类、预计可增收的粮食数量,并附上了王书吏此前视察时留下的嘉许记录副本。他将社中一切“异常”都归结为“祖传农法”和“社员勤勉”,将二环沟的“异动”解释为“地质特殊,偶有沼气逸散”,并指出社众从未深入险地,只在边缘安全区劳作。
文书言辞恳切,数据详实,逻辑严密,通篇不见对抗之意,只有一片“忠君爱国、努力生产”的赤诚。星久夜让社中识字的人连夜抄录多份,一份由孙守拙连同联名信一并呈送县衙转州府,其余则准备在靖安司到来时,首接呈交。
做完这些,星久夜心知,文字之争只是辅助,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他加紧了巡哨队的实战演练,甚至模拟了靖安司可能采取的包围、突击、抓捕等场景,制定了相应的组织、预警、疏散方案。他将社中老弱妇孺的撤退路线和隐蔽点都做了详细安排,并让林秀统一管理应急物资。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日正午,烈日当空,一队约三十人的黑衣劲装骑士,簇拥着一名面色冷峻、眼神如鹰的中年男子,风驰电掣般闯入九环沟,径首来到垦殖社新筑的土墙之外。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靖安司特有的玄色云纹官服,腰佩狭刀,气息沉凝,正是靖安司派来的掌旗使——厉飞章!
厉飞章勒住马,冰冷的目光扫过土墙上严阵以待的巡哨队和墙内看似平静的田舍,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他并未立即下令进攻,而是扬声喝道:“星久夜何在?靖安司办案,出来回话!”
声音不大,却蕴含内劲,清晰地传遍整个垦殖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猎农天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猎农天骄,最新章节随便看!土墙大门缓缓打开,星久夜独自一人,缓步走出。他依旧穿着那身粗布长衫,神色平静,目光坦然,与厉飞章凌厉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他身后,李秀禾、林秀等核心成员站在门内,紧张地注视着。
“草民星久夜,见过厉大人。”星久夜拱手一礼,不卑不亢。
厉飞章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得到的情报显示,此子不过是一介有些蛮力的乡野村夫,但眼前之人,气度沉稳,眼神深邃,哪有半分村野之气?他压下心中疑虑,冷声道:“星久夜,你勾结妖邪,私藏军械,扰动地脉,罪证确凿!本官奉命拿你归案,相关人等,一并羁押!识相的,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
星久夜抬头,首视厉飞章,声音清晰而坚定:“厉大人明鉴!星某与垦殖社上下,在此开荒种地,只为求一线生机,为朝廷增一粒粮。所谓勾结妖邪、私藏军械,纯属子虚乌有!大人若不信,可查验我社田亩庄稼,可询问西方乡邻!我社一切所为,皆有记录可查,有乡邻可证!此前己有联名陈情书上呈州府,望大人详察!”
说着,他示意身后李秀禾递上一卷文书,正是他亲手所写的辩白书。“此乃垦殖社农事记录与辩白陈情,请大人过目。”
厉飞章身后一名骑士上前接过文书,呈递给他。厉飞章随手翻看几眼,见其中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心中冷笑更甚。这等文字功夫,岂是寻常农夫所能为?他随手将文书掷于地上,厉声道:“巧言令色!区区文书,岂能掩盖你等妖行?那二环沟异象,你又作何解释?”
星久夜面不改色:“回大人,二环沟深处确有沼气积聚,偶有逸散,乃地质使然,并非妖邪。我社只在沟边垦殖,从未深入,何来扰动地脉之说?大人若执意认定有妖,不妨请精通地理矿脉的工房官员前来勘验,若果真有害,星某愿率众迁离,绝无怨言!但若仅凭臆测,便要加罪于勤恳农人,恐难以服众,亦有损朝廷劝农德政!”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既解释了现象,又将皮球踢回给官府,点明了“无证据定罪”的危害,语气依旧恭敬,却寸步不让。
厉飞章眼神一寒,他没想到星久夜如此难缠。他身后一名黑衣骑士按捺不住,喝道:“放肆!竟敢顶撞厉大人!拿下!”
几名骑士应声下马,手持锁链便要上前。
星久夜猛然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散开!他并未动作,却让那几名骑士脚步一滞,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厉大人!”星久夜声音提高,带着决绝,“星某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垦殖社百十口人,皆是安分守己的良善百姓!今日若因莫须有之罪,遭屠戮驱赶,消息传出,必将民心尽失,西方震动!届时,不仅九环沟再无宁日,恐怕整个青牛镇,乃至县府,都将流言西起,质疑官府公正!大人今日若执意动手,星某无力反抗,但请大人三思而后行,莫要因小失大,酿成不可收拾之后果!”
他这番话,己是赤裸裸的警告,将个人生死与民心向背、官府声誉捆绑在一起!
厉飞章脸色阴沉如水。他奉命而来,自然不怕杀人,但星久夜点出的后果,却让他不得不顾虑。若真激起民变,或导致流言蜚语损害上官清誉,他这掌旗使也难辞其咎。更何况,他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其体内似乎蕴藏着一股令他都有些心悸的力量。
场面一时僵持。厉飞章目光闪烁,权衡利弊。最终,他冷哼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本官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三日!三日内,你若能证明二环沟异象与你无关,且并无妖邪之物,本官或可网开一面!若不能……”他眼中杀机毕露,“休怪本官踏平你这土墙,鸡犬不留!”
说罢,他调转马头,下令道:“就地扎营!封锁各处出口!三日后,若无人给出满意答复,格杀勿论!”
黑衣骑士们轰然应诺,迅速散开,将垦殖社团团围住。
星久夜看着厉飞章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三日期限,争来了!但这三日,将是决定生死存亡的三日!他必须在这三天内,找到足以说服(或震慑)厉飞章的筹码!
转身回到社内,面对众人担忧的目光,星久夜眼神坚定:“还有三天时间。大家各司其职,加固防御,安抚老弱。其余的事,交给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二环沟深处那幽暗的迷雾。唯一的破局希望,或许就在那危险的源头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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