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雨歇过后，雨水再次不依不饶地笼罩了大地，只是势头比前几天温和了些，从狂暴的鞭挞变成了沉闷的浸透。云羽决定不再等待。
第五天清晨，天色依旧晦暗，她启动了房车，缓缓驶出了停留数日的废弃仓库停车场。
她选择了一条绕开主干道的旧路，路况很差，坑洼处积满了浑浊的泥水，两旁是荒废的农田和稀落的林地，视野相对开阔，能提前发现潜在危险。车速很慢，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不断流淌的雨水，提供着有限的视野。
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途经一个几乎被遗弃的城乡结合部。
低矮的砖房大多门窗紧闭，有些己经被洪水泡过了门槛，显得死气沉沉。就在她小心绕过一辆抛锚在路中间的破旧三轮车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路边一栋相对完好的两层民房门口，有动静。
三个人影。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还有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被女人紧紧搂在怀里的小男孩。他们站在屋檐下，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道。当云羽的房车缓缓经过时，那男人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漂浮的木头。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路中间，挥舞着双臂，挡住了去路。女人犹豫了一下，也抱着孩子跟了过来，站在男人身后，脸上混合着希冀和恐惧。
云羽的心猛地一沉。最不愿遇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她立刻踩下刹车，房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稳稳停住，距离男人只有几米远。她没有熄火，右手悄悄放到了档位上，左手则按在了车喇叭按钮旁，目光冷静地透过挡风玻璃注视着对方。
“帮帮忙！求求你！”男人扑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边，用力拍打着玻璃，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给点吃的吧！孩子……孩子己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一点点就行！饼干，面包，什么都行！”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庞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女人也抱着孩子靠近，孩子的小脸埋在母亲怀里，看不清样子，但瘦弱的身体在寒冷中微微发抖。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哀求的、近乎绝望的眼睛望着云羽。
云羽的手指紧了紧。孩子。这个词像一根细针，刺了她一下。
前世的记忆碎片闪过，那些饿得皮包骨的孩子，倒在泥水里无人问津的画面。但她立刻强行压下了这丝波动。
理智告诉她，不能心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她的物资是有限的，是为了支撑她到达相对安全区域的。眼前这一家三口只是开始，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她的善良，救不了所有人，只会把自己拖入深渊。
她缓缓摇了摇头，隔着防弹玻璃，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出：“我没有多余的食物。让开。”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遭到如此干脆的拒绝。
他脸上的哀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狰狞。“你怎么会没有？！你这么大的车！你肯定有！见死不救吗？他还是个孩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和指责，拳头更用力地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防弹玻璃纹丝不动，但那声音敲打在云羽的心上。
女人也开始哭泣，低声哀求着：“行行好……就给一点，一点点……”
云羽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她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只会激起对方更强烈的情绪。她开始轻轻松开刹车，让车辆极其缓慢地向前蠕动，试图逼退他们。
看到车要动，男人彻底失控了。他后退两步，弯腰从泥水里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脸上扭曲着绝望的疯狂：“不给是吧？不给我们活路，你也别想好过！”他嘶吼着，举起石头就朝着驾驶座侧窗猛砸过来！
“砰！”一声闷响。石头砸在坚硬的防弹玻璃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白点和些许划痕，随即弹开落在地上。玻璃完好无损。
但这暴力举动，彻底打破了最后一丝僵持的可能。
云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没有任何犹豫，她右脚果断地将油门踩下一半！柴油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庞大的房车猛地向前一窜！
挡在车头的男人和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向两旁跌开，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男人手里的另一块石头也脱手飞了出去。
云羽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再看后视镜一眼。她紧握方向盘，保持加速，迅速驶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车后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被风雨和距离迅速拉远的咒骂声，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绝望。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雨刮器的规律声响。云羽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
她做到了。冷静、果断，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处理了这场危机，保护了自己和赖以生存的堡垒。但那一家人，特别是那个孩子苍白瘦弱的身影，和男人最后绝望疯狂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她知道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极其渺茫。在这种环境下，缺乏物资和庇护，疾病、饥饿、或者其他更残忍的幸存者，都可能夺走他们的生命。某种程度上，她的拒绝，或许加速了他们的结局。
一种微弱的、类似负罪感的东西试图冒头，但立刻被她更强硬的理智压了下去。
这不是她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是这场该死的灾难的错。如果她心软，交出食物，接下来呢？他们会不会得寸进尺？会不会引来更多的人？她的结局，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末世里，最先要戒掉的，就是无用的善良。”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空洞，却带着一种自我强化的坚定。前世的教训太深刻了，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稳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到前方的道路上。雨水依旧无边无际，路况崎岖难行。刚才的插曲，像一颗投入泥潭的石子，激起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水底多了些沉淀的泥沙。
她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这就是她重生后唯一的信条。任何阻碍这一目标的事物，无论是天灾，还是……来自同类的绝望挣扎，都必须被毫不犹豫地推开。
房车在雨幕中坚定前行，将那段短暂而尖锐的人性冲突，远远抛在了身后泥泞的路边。
车内的云羽，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仿佛刚才内心那瞬间的波澜，从未发生过。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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