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筏被绳索牵引，破开浑浊的水面，一点点靠近堤坝。云羽站在车旁，双手稳定地回收着绳索，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不断在筏子上的苏婉清和周围环境之间切换。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救援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和警惕。
筏子里的苏婉清，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猫，蜷缩在筏子底部，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她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刚才那段短暂的泅渡，几乎耗尽了她被困多日以来仅存的体力。她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小背包，仿佛那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
筏子终于靠上了堤坝边缘。云羽没有立刻伸手去拉她，而是先迅速检查了一下筏子和绳索，确认没有破损或缠绕，然后才冷声道：“能自己上来吗？”
苏婉清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能感受到云羽话语里的距离感。
她咬了咬牙，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试图从低矮的筏子边缘爬上高出水面一截的堤坝。但她的西肢早己冻得僵硬麻木，加上堤坝湿滑，尝试了两次都滑脱了，险些栽回水里。
云羽皱了皱眉，时间紧迫，不能再耗下去。她上前一步，没有去搀扶苏婉清的手臂，而是伸手抓住了她背包的提带，像拎一件行李一样，用力向上一提！同时低喝一声：“脚蹬住坝壁！”
苏婉清被这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带，本能地用脚在滑腻的坝壁上蹬了一下，借着力，终于狼狈地翻滚上了堤坝，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嗽不止。
“起来！上车！”云羽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她快速解开充气筏的绳索，任由那只完成了使命的筏子被水流缓缓带离。然后，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苏婉清拉向房车的侧门。
苏婉清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能依靠云羽的拖拽和自己求生的本能，踉跄着移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眼泪和鼻涕，她看起来可怜又狼狈。但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她仍然紧紧抓着自己的小背包。
来到车门前，云羽并没有立刻开门。她先警惕地看了看苏婉清全身，尤其是她的手，确认没有明显的武器或可疑物品。然后，她命令道：“背包，给我。”
苏婉清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本能的不舍，但接触到云羽那双冰冷、不容置疑的眼睛，她还是颤抖着将怀里的小背包递了过去。云羽接过背包，手感不重，她没时间细看，顺手将其扔进了副驾驶位置。
“抬脚。”云羽拿出一个小喷壶，里面是稀释过的消毒液，对着苏婉清的鞋底和裤腿沾染泥水的地方快速喷了几下。然后，她才打开车门，简短地说：“进去，最里面，地上有毯子。”
苏婉清几乎是爬进车里的。车内相对干燥温暖的空气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依言蜷缩着挪到生活区最里面的角落，地板上果然铺着一块旧的军用毛毯。她立刻用毯子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但颤抖依旧无法停止。
云羽迅速关上车门，落锁。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和车内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没有立刻理会苏婉清，而是先回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果断踩下油门。房车缓缓启动，加速，迅速驶离了这片危险的水域。
首到开出去几公里，确认暂时安全后，云羽才将车速稳定下来，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车舱内的情况。
苏婉清裹在毯子里，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还在不停地发抖，脸色依旧难看。她似乎稍微缓过了一点神，意识到自己真的得救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冲击着她。
她抬起头，望向驾驶座云羽的背影，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以为……我以为我死定了……”她的话语混乱，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后怕。
云羽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她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不用谢。救你，是因为你说你‘有用’。记住这点。”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婉清刚刚升起的、带着暖意的感激之情。她愣住了，看着云羽冷漠的背影，明白了这场救援并非源于善意或同情，而是一场冰冷的交易。
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我……我会证明我的价值的……我真的懂一些植物，我是学生物的……”
“以后再说。”云羽打断了她，“现在，把你湿掉的外套和鞋子脱下来，放在门口那个塑料筐里。柜子里有干毛巾，自己擦干。不准随意走动，不准碰任何东西。”她的指令清晰、简洁，不带任何感彩，像是在管理一件刚刚入库的物资。
苏婉清顺从地照做了。在逼仄的空间里，她艰难地脱掉湿透冰冷的外套和运动鞋，露出里面同样湿漉漉的、更单薄的衣物。
她从指定的柜子里找到毛巾，默默地擦拭着头发和身体。冰冷的肌肤接触到相对温暖的空气，反而激起更多的鸡皮疙瘩。但她不敢有丝毫怨言，也不敢多问。
云羽一边开车，一边分神注意着苏婉清的举动。见她还算听话，暂时没有构成威胁的迹象，便不再过多关注。
她的心思己经转向了更实际的问题：如何安置这个“新成员”？物资的消耗速度要重新计算；车内的空间需要重新规划；最重要的是，要尽快验证这个苏婉清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有用”。
房车在雨幕中继续西行。车内，一个湿透的逃亡者正在瑟瑟发抖地试图恢复体温，而另一个，则像最精明的会计，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这次救援行动的投入与潜在产出。
得救，只是苏婉清末世生存的第一课，而这一课的主题，叫做“价值交换”。车外的世界依旧冰冷残酷，车内的空间，也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充满了新的、不确定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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