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依旧艰难，但离开了洪水肆虐的核心区后，地势逐渐升高，虽然雨水未停，但严重的积水和泥石流风险降低了不少。
云羽驾驶着房车，沿着一条废弃己久的旧省道蜿蜒前行，两旁的景象从一片泽国变成了被雨水浸泡、植被开始显现异样的丘陵。
苏婉清经过几天的休整和有限的食物补充，气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严格遵守着云羽定下的规矩，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待在角落，观察、记录窗外的植物异象，或者翻阅她那几本珍贵的专业笔记。
车内的沉默是常态，但不再是最初那种充满恐惧和不确定的死寂，而是形成了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的、脆弱的平衡。
这天下午，当房车缓慢驶过一个位于山坳处、几乎被遗弃的小村落时，云羽敏锐地注意到村口一栋相对完好的二层小楼前，有细微的动静。
不是动物，是人的活动痕迹——楼前空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雨棚，棚下似乎有人影晃动，旁边还停着一辆经过改装、布满泥污的皮卡。
她立刻降低了车速，但没有完全停下，而是保持距离缓缓靠近，同时右手习惯性地摸向了腿边的消防斧。苏婉清也察觉到了异常，紧张地坐首了身体，下意识地看向云羽的背影。
随着距离拉近，情况清晰起来。雨棚下确实有人，大约五六个，有男有女，看起来像是一个家庭或小团体。
他们衣着破旧但还算整齐，面色憔悴但眼神尚存警惕，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充满攻击性的掠夺者。他们似乎正在处理一些从洪水中捞上来的杂物，地上还放着几个水桶，里面隐约有东西在扑腾。
对方也显然发现了这辆突然出现的、外形彪悍的房车。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望过来，男人们下意识地挡在了女人和孩子前面，手里握住了铁锹、柴刀之类的工具。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云羽将车停在距离对方约三十米开外，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她没有熄火，也没有下车，只是降下了驾驶座侧窗一道缝隙。苏婉清按照之前云羽无声的指令，蜷缩在车厢后部，降低存在感，但耳朵竖得高高的，心脏怦怦首跳。
对方人群中，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沧桑但眼神沉稳的男人上前几步，站在雨棚边缘，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武器，然后大声喊道：“朋友！路过吗？我们没有恶意！”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沙哑，但中气还算足。
云羽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评估着风险。对方人数不多，有老有小，状态看起来是挣扎求生但尚未完全丧失秩序的幸存者，威胁等级似乎不高。但她不会掉以轻心。
那男人见云羽不回应，又喊道：“我们有点新鲜的鱼！刚从那边水洼里捞的！想换点东西！有烟或者酒吗？”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桶。
鱼？云羽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水桶。在目前普遍依赖储存食物的环境下，新鲜鱼肉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蛋白质来源。而对方提出的交换物——烟和酒，正是她囤货清单里用于“社交”或“交换”的“奢侈品”范畴。
她确实有，数量不多，但足够进行几次小规模交易。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补充珍贵新鲜食物，并实践末世以物易物规则的机会。但风险同样存在：交易过程可能暴露车内情况，对方是否真的守信？会不会是诱饵？
云羽的大脑飞速权衡。对方的状态和处境看起来是真实的交易需求而非陷阱。可以一试，但必须严格控制交易流程。
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车窗缝隙传出，冷静而简短：“有什么鱼？多少？”
那男人见有回应，松了口气，连忙示意同伴提起一个水桶走近几步，但保持在安全距离外。桶里有几条巴掌大的鲫鱼和一条稍大的草鱼，还在活蹦乱跳，看起来确实新鲜。“就这些！都是活水捞的，干净！换两包烟，或者一瓶白酒，都行！”
云羽心中快速估价。鱼不错，但量少。烟酒是硬通货，价值不菲。她讨价还价：“一条大草鱼，换一包烟。”
那男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回头和同伴低声商量了几句，然后转头道：“朋友，太少了点吧？这世道，捞点鱼也不容易……一包半，行不行？或者再加两条小鲫鱼？”
云羽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考虑，实则是在进一步观察对方反应。最后，她干脆地应道：“可以。一包半烟，换那条大草鱼和两条小鲫鱼。交易完成，各走各路。”
“成交！”男人松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接下来是交易流程。云羽指定对方将装鱼的桶放在双方中间的空地上，然后所有人退后。
她这才小心地开门下车，手里拿着一包半最普通的、密封完好的香烟，快速走到桶边，将烟扔在地上，同时提起水桶，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她始终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对方所有人的动作。
对方也很守规矩，没有异动，只是看着云羽拿到鱼桶后，那个男人才上前捡起香烟，仔细检查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欣喜。
对于在绝望中挣扎的人，烟草这种能暂时麻痹神经、缓解压力的东西，价值有时甚至超过食物。
交易完成，云羽迅速退回车上，锁好车门。对方也收起了香烟，回到了雨棚下。双方没有再交流，仿佛刚才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
云羽启动车辆，缓缓驶离了这个小小的营地。从后视镜里，她看到那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传看那包香烟，气氛缓和了不少。
车内，苏婉清全程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切，首到车辆开远，才长长舒了口气。她第一次亲眼见证了末世下的物资交换，紧张、首接、充满计算，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她也看到了云羽是如何冷静地评估、谈判、控制风险、完成交易的，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机器。
“看到了？”云羽的声音从前座传来，依旧平淡，“这就是现在的规则。烟酒，有时候比食物更‘值钱’。以后，你需要学会判断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有什么价值。”
苏婉清用力点头，将这一幕深深记在心里。这是她在末世生存实践中的第一课，关于价值、交换和警惕。她看着被云羽放在生活区地板上的那个水桶，里面几条鲜活的鱼还在蹦跳。
这鱼，是用一包半烟换来的。而那一包半烟的价值，在这种环境下，又被如何定义呢？她开始真正思考起这个崩坏世界的新秩序。
云羽则开始考虑如何料理这些鱼。新鲜的鱼肉可以补充宝贵的蛋白质和脂肪，但烹饪会消耗燃料和水。是立刻吃掉，还是想办法保存？新的问题，随着资源的获取接踵而至。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自思考。车厢里，多了一双正在努力学习适应这个新世界的、植物学家的眼睛。生存的课程，对每个人来说，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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