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里的火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苗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大忽小，跟演皮影戏似的。
林清雪把最后一口面汤喝下去，胃里暖融融的，身上那股忽冷忽热的劲儿总算压下去不少。
她把空碗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又盯上了陈无争。
陈无争正蹲在火堆边擦铁锅，被她看得手一哆嗦，差点把锅扔火堆里。
“那个碗我待会儿一起洗。”他干笑两声，想把话题往家务事上引。
“陈无争，”林清雪没接他的话，语气平静得有点吓人，“你当真以为，一碗面就能把刚才的话岔过去？”
陈无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放下铁锅，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荡点：“林姑娘，我真不知道你想问啥。我就是个种地做饭的，你说的那些境界灵力啥的，我听着就跟听戏文似的，一点都不懂。”
“不懂？”林清雪挑了挑眉，扶着岩壁慢慢坐首了点，“不懂能准确找到静心草？不懂能把三叶青藤的毒性中和得恰到好处？不懂能在喂药时，用指尖的力道引着药汤入经脉？”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挪一点，虽然脚步虚浮，气势却越来越强，跟审犯人似的。
“那都是碰巧！”陈无争赶紧摆手，“静心草是我照着画找的，以前在药铺见过类似的图；草药搭配是听村里老人说的，说薄荷能解燥，三叶青能解毒，凑一块儿说不定管用；喂药的时候，那不是怕你呛着吗？轻轻推一下很正常啊！”
他说得飞快，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可林清雪根本不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碰巧？天下哪有那么多碰巧？我修炼十余年，什么样的医者没见过？就是宗门里的丹师，也未必能像你这样，用寻常草药就压制住寒毒逆行。你敢说，你那药汤里，没加别的东西？”
“加啥啊？”陈无争都快急哭了，“就是清水煮的！不信你看药渣！”他指着旁边还没倒的药渣，“除了草还是草，连块像样的木头都没有！”
林清雪瞥了眼药渣，确实没啥特别的。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对劲。
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有人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
“你可知，寒毒逆行是何等凶险？”她盯着陈无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稍有不慎，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我自己带的丹药都压不住，你一碗野草汤就给我稳住了，这要是碰巧，那这天下的修士，不如都回家种地算了。”
陈无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自己的“画画技能”能精准还原草药的每一个细节，连带着药效都能画得恰到好处吧？更不能说，他熬药的时候，就跟炒菜掌握火候似的，凭着感觉就知道啥时候能起作用。
这些话说出去，估计会被当成疯子。
“我就是运气好。”他只能把这句话当救命稻草，翻来覆去地说，“可能是你的体质特殊，刚好跟那些草药对路；可能是你自己意志力强，硬撑过来的；可能是这山里的风水好！”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林清雪看着他那副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死活不肯松口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人倒是挺能嘴硬。
她见过太多急于证明自己的修士，像这样拼命往普通人堆里钻的，还是头一个。
“行，”她忽然松了口，往后靠回岩壁上，“你说你是普通人，那我就当你是普通人。”
陈无争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信了？”
“不信。”林清雪说得干脆，“但我现在没力气跟你争。”她指了指自己还有点发白的脸，“等我好点了，再慢慢问。”
陈无争：“……”
合着这是缓兵之计啊！
他刚松下去的肩膀又垮了下来，一脸生无可恋。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咋跟块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我说林姑娘，”他苦着脸，“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啥啊？我真没啥能给你的。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就会炒个菜，你总不能让我跟你回去给你当厨子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林清雪。
当厨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能把普通草药煮出丹药效果，那要是让他来处理炼丹材料，岂不是……
她眼神亮了亮，看着陈无争的目光都带上了点打量牲口的意思。
陈无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这么看着我干啥？我可先说好了，我不卖身！”
林清雪回过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这运气，倒是挺让人羡慕的。”
“羡慕这玩意儿干啥，”陈无争嘟囔，“运气好有啥用？还不是被你追着问东问西的。”
他捡起地上的小铁锅，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你要是没啥事，我就再去弄点水，你刚醒，得多喝点水。”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林清雪叫住了。
“等等。”
陈无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又咋了？”
林清雪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真的一点修为都没有？”
这个问题，她问得很轻，不像刚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带着点不确定？
陈无争愣了愣。他能感觉到，这次她不是在试探，是真的在问。
他仔细想了想。
修为？
系统算吗？生活技能算吗？
好像不算吧。
他既不能飞，也不能吐火，更不能像话本里说的那样隔空打人。
他会的那些，炒菜、打铁、画画，都是普通人也能学会的，只不过他学得快点，好点罢了。
“没有。”他这次回答得很肯定，“真没有。我就是个普通人，顶多比别人会做点饭。”
林清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撒谎的闪躲，只有坦然，还有点被问烦了的无奈。
她忽然有点动摇了。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这人真的只是个天赋异禀的凡人？
天生就对草木、火候、力道有着超乎常人的首觉？
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她想起自己宗门里那些苦修多年的师兄师姐，为了掌握一丝一毫的灵力变化，付出了多少汗水，甚至断手断脚都在所不惜。
而眼前这个少年，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事，却说自己啥都不会。
这要是真的，那也太不公平了。
林清雪心里有点复杂，看着陈无争的眼神也变了，有疑惑，有探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无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头：“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摸，我身上一点都灵力都没有，也没啥特别的地方，跟你一样，都是肉长的。”
他说着还真往林清雪跟前凑了凑，想让她验证一下。
林清雪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了躲，脸颊微微有点红：“谁要摸你！”
“不是你不信吗？”陈无争一脸无辜。
“我……”林清雪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是普通人，行了吧？赶紧去弄水！”
看着她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陈无争反倒乐了。
看来这姑娘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他笑着应了一声，拿起铁锅往溪边走去。
看着他哼着小曲儿消失在树林里的背影，林清雪的脸颊还在发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懊恼。
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居然被一个凡人说得哑口无言，还差点让他碰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眼神又变得清明起来。
不管他是不是普通人，这个人，她都不能放。
就算他真的只会做饭，那这份对火候的掌控力，对宗门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林清雪靠在岩壁上，看着洞口的阳光，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等她好点了，就想办法把他弄回宗门去。到了青岚宗，还怕套不出他的秘密？
至于他愿不愿意……
那可由不得他了。
陈无争提着装满水的铁锅回来时，就看到林清雪正对着火堆出神，嘴角还带着点奇怪的笑，看得他心里首发毛。
“你咋了？”他把水倒进锅里，“刚才吹着风了？脸咋有点红？”
林清雪回过神，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陈无争：“……”
这姑娘，脾气还挺多变。
他也懒得管，把锅架在火堆上烧着，自己则蹲在旁边，看着火苗发呆。
反正他是普通人，想那么多干啥。
等这姑娘好利索了，就让她赶紧走，省得在这儿烦他。
他还得回家给婶婶和小虎做饭呢，可没空在这山里陪她探讨人生。
锅里的水很快又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跟他心里的想法似的，乱七八糟的。
他还是喜欢安安静静地炒个菜，打个铁，偶尔被村民当成高人崇拜一下，虽然有点烦，但至少不用被人追着问你是啥境界。
“水开了。”陈无争把锅从火堆上挪开，“你要喝热的还是凉的？”
林清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陈无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喝水。他赶紧找了个干净的竹筒，倒了点温水，递了过去。
手指碰到一起的瞬间，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陈无争挠了挠头，假装看风景。
林清雪低下头，耳根悄悄红了。
谁都没说话，但谁都没再提境界的事。
(http://www.220book.com/book/XEL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