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收场，皇后的寿宴也再难继续下去。
皇帝显然也没了兴致，他扶起面色不佳的皇后。
“梓童，你受惊了，朕陪你回去歇息吧。”
皇后点了点头，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凌芳。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一丝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摆驾回宫。”
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仪仗队簇拥着帝后，缓缓离开了御花园。
皇帝一走，在场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告退。
谁也不想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片刻的功夫，原本热闹的御花园，就变得冷冷清清。
只剩下丞相府的一众人，还僵在原地。
凌振远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费尽心机经营了一辈子的官声和脸面，在今天，被他最宠爱的妻女，撕得粉碎。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明天一早，整个京城，会如何议论他们丞相府的这场天大丑闻。
而他，也将彻底沦为同僚眼中的笑柄。
凌芳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失魂落魄的父亲，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十年来的纵容和偏袒，才养出了柳氏母女那样的毒蛇。
如今被毒蛇反噬，又能怪得了谁呢？
云珠扶着凌芳，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凌芳点了点头。
她走到凌振远面前，微微屈膝。
“父亲，我们该回府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凌振远缓缓地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感激和愧疚。
有的，只是无尽的怨恨和猜忌。
“是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沙哑而阴森。
凌芳的心中，掠过一丝嘲讽。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怪罪别人。
【我没有算计。】
她心中想着，嘴上却平静地回答道：“父亲，女儿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
凌振远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逼近凌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从你病好之后，你就变了！”
“变得心机深沉，变得六亲不认！”
“你先是气疯了春桃，又是逼走了赵嬷嬷，现在，你又设计毁了你的母亲和妹妹！”
“凌芳啊凌芳，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儿！”
他指着凌芳的鼻子，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仿佛凌芳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凌芳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的唾沫星子喷在自己的脸上。
她能“看”到，凌振远头顶那团深蓝色的权欲之气，此刻己经完全被愤怒的猩红和悔恨的灰色所覆盖。
【我的前程...我的名声...全都毁了...】
【都是因为她...这个扫把星...】
【我当初就不该让她活下来...】
听着他心中最真实，最恶毒的想法。
凌芳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对父女之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父亲。”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凌振远的咆哮，戛然而止。
“您说，是我毁了她们？”
“难道，不是她们自己，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推向了深渊吗？”
“若不是她们先要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必反击？”
“若不是她们贪得无厌，心肠歹毒，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您只看到我反击了，却忘了，是她们先亮出了屠刀。”
“这十年来，我所受的苦，所遭的罪，您又何曾看在眼里，问过一句？”
凌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凌振远的心上。
“在您心里，只有您的权势，您的官声。”
“女儿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天，若不是事情闹到了皇上面前，损害了您的利益。”
“恐怕，您现在，也只会像从前一样，为了偏袒她们，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吧？”
凌芳的眼神，变得无比的锐利。
她上前一步，首视着凌振远的眼睛。
“父亲，您扪心自问。”
“到底是谁，比较心肠歹毒？”
“是想置亲女于死地的她们，还是只想活下去的我？”
“还是……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只知权衡利弊的……您？”
凌振远被她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陌生的女儿，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她。
这个他以为懦弱无能，可以随意牺牲的女儿，心里，竟然藏着如此深的怨恨和城府。
“你……你……”
他指着凌芳，你了半天，最终，也只说出了一句。
“你这个……逆女！”
说完，他便拂袖转身，失魂落魄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蹒跚而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无比的萧瑟和苍老。
凌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她知道，从今天起。
她和这个所谓的父亲之间，那点可怜的血脉亲情，己经彻底断了。
从此以后，他们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不，甚至是，敌人。
云珠上前，扶住凌芳微微颤抖的手臂。
“小姐，您别难过。”
凌芳摇了摇头，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不难过。
她只是觉得，有些累。
她转过身，看着满园的落英，轻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是，小姐。”
主仆二人，相携着，缓缓地向宫外走去。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宴，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凌芳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回到丞相府，回到那个“高压锅”里。
还有一场更艰难的仗，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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