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挟着镜屑灌入沈青辞的口鼻,
失重感攫住她的瞬间,她听见萧玦玉佩碎裂的轻响。
无数镜面在坠落中呼啸而过,
映出林风银臂爆开的光、韩擎化为尘埃的脸、青澜魂魄被银丝穿刺的哀嚎,
这些画面不再是回忆,而是化作实质的精神利刃,与她额间灼痛的星锁共振。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心口的机心锁与祭坛产生剧烈共鸣,
那些父亲刻在她记忆里的星图自动重组,在识海中拼出完整的自毁阵型。
这一刻她才明白,父亲教她的从来不是求生之法,而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墨鸢的惊呼声从身旁坠落,
机关臂爆开的蓝光在黑暗中如昙花一现,瞬间被吞噬。
下坠,无休止的下坠,
镜面碎片如刀锋般擦过她的脸颊,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绝望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骤然停止。
沈青辞重重摔落在祭坛边缘的黑曜石地面上,
喉头一甜,血腥气涌了上来。
她第一时间用身体护住背上的萧玦,
剧烈的撞击让他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
墨鸢摔在不远处,机关臂光芒黯淡,挣扎着想要站起。
她迅速环顾西周——这是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机关城。
穹顶是缓缓运转的浑天仪幕,模拟着低垂的星辰,
与脚下倒映星轨的黑曜石地面相互呼应。
而她们刚刚坠入的,正是城市中央那座由三百六十个青铜齿轮咬合而成的巨型祭坛。
"欢迎莅临,朕的镜奴。"
皇帝自浑天仪定格的星轨后踱出,
玄色龙袍上绣着的星辰纹路与穹顶光芒共鸣。
他每次眨眼时,右眼总比左眼慢上半拍,
仿佛内部有精密机括在运转。
他的指尖延伸出蛛丝般的银线,精准没入青澜后颈。
每根银线都对应着一个关节,皇帝手指微动,青澜的身体就发出齿轮卡死的悲鸣。
当萧玦挣扎着从沈青辞背上摔落,
用手肘支撑着向祭坛中央爬去时,
皇帝抬手的动作与记忆中灌下星毒的手完美重叠,
连玄色衣袖上的暗金龙纹都分毫不差:"玦儿,你还是这般不识时务。"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地面裂开,
数道玄铁锁链如毒蛇般激射而出,
精准地扣住了沈青辞的西肢与脖颈,
将她死死拖拽向中央的立柱。
锁扣嵌入的瞬间,
一股阴寒的力量瞬间封死了她的要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异变再生!
祭坛裂缝中射出数道青铜锁链,
这一次,目标首指正爬向沈青辞、毫无防备的萧玦!
墨鸢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一幕,与她自幼在墨家典籍中看到的画面重叠,
冰冷的机关,将活人作为祭品,榨取能量。
她的父亲,墨先生,毕生都在服务于这样的仪式。
"机关之术,本当造福于人,而非戕害生灵。"
这是她与父亲最大的分歧,也是她选择跟随沈青辞北上,寻找真相的初衷。
她看到萧玦濒死仍向前爬行的手,
看到沈青辞被锁链贯穿却仍不屈的眼神,
看到青澜如同傀儡般站在敌人身后。
这不是她想要的机关之道!
"墨家之道......不应如此。"
她轻声自语,语气从迷茫转为决绝。
机关匣第七重暗格应声弹开。
她没有丝毫犹豫,
将匣中那枚代表墨家最高传承、由她亲自改良的青铜心枢,
狠狠按入自己的心房!
剧痛传来的同时,是磅礴力量的奔涌。
她迎着锁链站起,机关臂展开,无数灵枢线如孔雀开屏般绽放。
她是插入命运锁孔的最后一枚齿钥,以身为刃,破开这轮回的囚笼。
"断星针,启!"
她将一枚古朴的铜针楔入祭坛主齿轮的凹槽。
下一刻,她毕生研究,
试图用以"补天"而非"献祭"的三百六十枚本命魂篆齿轮,
从她七窍中奔涌而出!
机关臂碎裂的蓝光中,
她看见年少时与父亲争论机关之道的那个雨夜,
看见沈青辞第一次对她露出信任的眼神。
"墨鸢——!"沈青辞的惊呼声传来。
墨鸢回过头,脸上没有对特定某个人的眷恋,
只有一种理念得以践行的平静,与深深的疲惫。
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是对着沈青辞,极其轻微地、近乎释然地摇了摇头。
空中,她携带的墨家卷轴残篇自燃,
灰烬拼出最终的诘问:"机关何罪?罪在人心!"
祭坛突然陷入死寂,连齿轮都停止转动。
在这诡异的真空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计数,
这是为所有逝者鸣响的丧钟。
在这死寂中,她第一次清晰地听见养魂囊中青澜魂魄的啜泣,
那声音细弱如蛛丝,却比任何锁链都更牢固地缠绕着她的心脏。
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她看见某个镜中世界的自己正在幸福地生活,
另一个镜中的萧玦成为了明君...无数个可能的未来在眼前闪现又破碎。
每一个镜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如果",
如果她没有出生在沈家,如果镜城从未存在,如果......
这短暂的静默成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
也为即将到来的终极抉择铺平了道路。
心枢被毁带来的能量反噬与流向逆转,
让禁锢沈青辞的锁链骤然一松!
萧玦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到崩塌的祭坛边缘,将她死死护入怀中。
飞溅的齿轮碎片嵌入他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
"青...辞......"他咳着血,怀中母亲的遗佩灼烫到几乎要烙进胸骨。
玉中显化的血色北戎古文,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掌纹终于重合!
一段被封印的传承记忆轰然解锁:
“星血者,锁之盾也...弑亲者,永堕镜渊...”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漫天大火,母亲将他藏入密室,
手腕上是清晰的镜化纹路,将玉佩塞入他衣襟:"活下去......"
皇帝的靴底踩过血泊,
那枚流转着非人冷光的机关义眼在火光中逼近,
瞳孔深处有齿轮转动。
少年时,皇帝亲手将"星毒"灌入他口中,
带笑抚摸他的头顶:"玦儿,你会是朕最锋利的刀。"
那双手与此刻操控青澜的手重叠。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枚义眼。
"原来......真的是你。"
他咳出的血在祭坛沟壑里蜿蜒,
竟隐约形成一个北戎密文的'仇'字,
如同母亲当年用血在他掌心写下的最后印记。
那些血珠在浑天仪光芒照射下泛起细碎金芒,如星屑洒落。
他的血滴在祭坛纹路上时,那些古老的青铜符文仿佛被唤醒,发出低沉的嗡鸣。
十七年的隐忍与谋划,在此刻沉淀为纯粹的杀意。
与此同时,某个青铜人俑突然调转方向,
精准地挡开飞向沈青辞的齿轮,
这是萧玦在镜墟中潜伏时悄悄改写的守护程序。
沈青辞的目光死死锁住能量流向与祭坛结构。
那些父亲强迫她铭记的星图,
那些母亲泪眼中的担忧,
那些在镜墟中看到的异常碎片......
在此刻串联成线!
"星陨之眼...即自毁枢机!"
她不是听到,而是悟到了青澜未能传出的完整讯息!
她胸腔内的机心锁,就是引爆它的唯一钥匙!
沈青辞猛地将手刺入自己心口。
她伸手想要扶住什么,指尖却只抓到漫天飘落的镜屑,
就像林风消散时的光点,就像韩擎化为的尘埃。
她掠过养魂囊时指尖微顿,那里装着青澜最后一缕生机,现在却要亲手葬送。
她撕开胸膛时,看见心脏表面刻着父亲教她的第一个字——'生',
如今这个字正在渗出血珠。
她的手指在触碰到跳动的心脏时本能地蜷缩,
这是身体对生命最后的眷恋,也是意志对宿命最终的抗争。
"镜子诚实得残忍——它让你看清真相,却从不给你面对真相的勇气。"
那枚微缩浑天仪的旋转轨迹与她记忆中父亲教的星图完全重合。
当皇帝吸入汞雾时,他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底下精密的齿轮结构。
他愤怒时右眼会不受控制地快速眨动,内部的齿轮发出细微的卡顿声。
他凝视崩塌的浑天仪,眼神狂热如看见离别多年的情人:
"终于...终于要见到了..."
沈青辞决绝一笑,像撕开绝笔信般撕开胸膛,
拽出逆旋的微缩浑天仪!那枚微缩浑天仪的旋转轨迹,
与她记忆中父亲教她画的第一个星图完全重合。
就在沈青辞拽出机心锁的瞬间,
整个镜城的亿万面镜子同时发出哀鸣,
那是世界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悲歌。
皇帝碎裂的义眼中涌现无数破碎的世界,
无数个"沈青辞"在镜中轮回受苦,
原来他追求的"真实"就是成为掌控所有镜像的万镜之主。
然而在他彻底碎裂的义眼深处,始终映着一个不变的镜像,
年少时的他正与某个女子在梅树下对弈。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世界根基被撕裂的沉闷回响。
浑天仪的外层天轨如巨兽肋骨断裂,悬挂的星宿象征依次熄灭。
地动仪下的八只铜蟾蜍齐齐炸裂,
喷涌出的汞雾如同活物,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喉咙。
她尝到汞雾的甜腥,闻到青铜熔化的焦糊,触碰到时光碎裂的锋利。
在青铜碎雨与致命汞雾中,她听见韩擎在笑:
"丫头,这下咱们可把天捅破了!"
与此同时,诡异的碎片信息涌入不同人的感知:
萧玦的星血让他窥见:
皇帝的机关义眼在冲击中碎裂一角,露出底下非人的、由细密镜片组成的诡异结构。
沈青辞袖中一枚属于墨鸢的定位罗盘突然粉碎,
一道最后的意念传入她脑海:"小心...第二座...浑天仪..."
所有逝者的身影在崩塌的镜城中列队,对沈青辞齐齐颔首。
青澜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重新汇入养魂囊。
当黑暗彻底降临时,养魂囊中的星光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亮色,
映照着墨鸢罗盘上最后显现的坐标——那指向北方圣地深处的第二座浑天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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