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沂中护粮军在野狐岭的胜利,如同给久旱的郾城前线降下了一场甘霖。不仅仅是物资得到了补充,更重要的是军心士气的提振。岳飞利用这批粮草和军械,迅速整顿部队,安抚伤员,并将皇帝特意嘉奖、树立为楷模的王坚、张珏等军校学员事迹在军中广为宣扬。“天子门生”不畏死、敢争先的形象,深深激励着每一个士卒。
然而,金兀术那边,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颍昌金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金兀术脸色铁青,听着阿李朵孛堇狼狈不堪地汇报野狐岭惨败的经过。当他听到三千精锐骑兵,回来的不足五百,还丢了大批战马军械时,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猛地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案!
“废物!一群废物!”金兀术咆哮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阿李朵!你还有脸回来见我!三千铁骑,对付一群宋人的运粮队,竟然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你的勇武呢?你的脑子呢?!”
阿李朵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浑身颤抖,不敢辩解。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惨重的失败面前都苍白无力。
“宋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狡猾?竟然提前设伏?杨沂中……他不是赵构身边的禁军统领吗?何时有这等本事?”金兀术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扫过帐中诸将。
一众金军将领皆低头不语。接连的失利,从聂儿孛堇在南边的碰壁,到郾城正面强攻受挫,再到如今粮道被反杀,让他们原本骄狂的气焰被打压了下去。他们意识到,对面的宋军,尤其是那个岳飞,以及背后那个似乎脱胎换骨的宋国皇帝,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缠。
“韩世忠在楚州蠢蠢欲动,川陕的吴家兄弟也不安分……我们的粮草转运也开始受到宋军小股部队的骚扰……”一名谋克(金军基层军官)低声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忧虑。
金兀术烦躁地挥挥手。多线受制的局面让他倍感憋屈。他原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击溃岳飞,没想到却陷入了僵持,而且局势正在向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宋国皇帝在后方稳坐,调兵遣将,支援粮草,甚至还能影响到周边势力,这份从容和手段,与他印象中那个畏金如虎的赵构判若两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打破僵局!
金兀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郾城的位置。
“岳飞!你倚仗营垒坚固,士卒用命,就想把我大军拖死在这里?做梦!”他猛地转身,对着众将,声音冰冷,“传令!将我们沿途掳掠、强征来的那些汉人签军,全部驱赶到阵前!给他们发些简陋兵器,明日拂晓,让他们打头阵,给本王去填平宋军的壕沟,踏破宋军的营垒!”
帐中瞬间一片寂静。
驱民攻城!这是最为狠辣,也最不人道的战术。用被征服地区的百姓作为肉盾,消耗守军的箭矢、体力乃至士气。守军若心慈手软,则防线容易被突破;若放手杀戮,则难免背负屠戮同胞的心理负担和道义谴责。
一名较为年长的万夫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王爷,此法……是否有些……恐失人心啊?”
“人心?”金兀术狞笑一声,“在这战场上,胜利才是唯一的人心!岳飞不是自诩爱民如子吗?本王倒要看看,面对这些手无寸铁……哦不,手持‘兵器’的‘宋民’,他的岳家军,还举不举得起刀,拉不拉得开弓!”
他这是要逼岳飞做出艰难的选择,无论岳飞如何应对,都将陷入被动。
第二天,天色未明,郾城宋军哨塔上的士兵就发现了异常。只见金军营寨方向,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来,人数之多,远超以往任何一次进攻。但仔细看去,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手中拿着的也不是制式兵器,而是削尖的木棍、菜刀甚至锄头。他们被手持利刃的金军骑兵驱赶着,哭喊声、哀求声、金兵的呵斥辱骂声混杂在一起,远远传来,令人心头发堵。
“是签军!金人驱赶百姓来攻城了!”哨兵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愤怒,迅速将警报传遍全军。
岳飞第一时间登上了望楼,看着远处那悲惨的一幕,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身边的将领们,也都面露愤慨和难色。
“元帅!金狗无耻!竟行此禽兽之举!”岳云双眼喷火,恨不得立刻率兵冲杀出去。
张宪相对沉稳,但眉头也紧锁着:“元帅,怎么办?若放任不管,这些签军被驱至营前,金贼必藏于其后,趁机猛攻。若放箭阻击……这……”
所有人都看向岳飞。这个抉择太过残酷。对这些被强迫的同胞下手,于心何忍?军心何存?可若不开弓放箭,任由他们靠近,营垒危矣!
岳飞的目光扫过那些在金军刀锋下瑟瑟发抖、蹒跚前行的百姓,又看向身后严阵以待、目光中带着困惑和不安的将士们。他深吸一口气,冰冷而坚定的声音传遍城头:
“所有弓弩手,听令!”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标——签军后方之金兵!自由散射,尽可能阻滞金兵,为签军创造机会!”岳飞的声音如同磐石,“前军刀盾手、长枪手准备!一旦签军靠近壕沟,大声呼喊,让他们伏地避箭,或寻隙向我军阵地方向逃跑!若有金兵趁机靠近,格杀勿论!”
他没有选择屠杀签军,而是将攻击目标锁定在后面驱赶的金兵身上。同时,试图为那些可怜的百姓留出一线生机。这是一个在残酷现实中,尽力保全道义和防线的折中之策。
战斗随即爆发。宋军的箭矢越过签军的头顶,射向后方督战的金兵。金兵没想到宋军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放箭,而且目标明确是他们,一时有些慌乱,出现了不少伤亡。
而被驱赶的签军,听到宋军的呼喊,看到箭矢从头顶飞过射向身后的金人,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开始有人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地,或者试图向宋军阵地的侧翼逃跑。金兵为了维持攻势,不得不分兵弹压,甚至挥刀砍杀那些不听命令的签军,场面更加混乱。
岳飞的策略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延缓了金军的整体推进速度,也救下了一部分签军。但金兀术的目的也部分达到了。宋军的防线因为要应对这混乱的局面,出现了更多的漏洞和压力。金军精锐趁机夹杂在签军之中或紧随其后,向宋军营垒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这一天的战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惨烈和残酷。宋军将士既要抵挡金军精锐的进攻,又要尽量避免误伤被驱赶的同胞,打得束手束脚,异常艰难。虽然最终再次守住了营垒,但伤亡明显增加,士气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郾城陷入苦战的消息,以及金兀术驱民攻城的卑劣手段,很快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镇江。
李云龙看完战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他娘的金兀术!真是个畜生!这种断子绝孙的招都使得出来!”
魏和尚也是咬牙切齿:“首长,这金狗太不是东西了!咱们得想办法帮帮岳元帅!”
“帮!肯定要帮!”李云龙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岳飞现在难啊!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老子得给他减轻点压力!”
他立刻召来顾千帆。
“顾千帆,你皇城司在敌后有没有人手?给老子散播消息!就说金兀术残暴不仁,驱使我大宋子民送死,天理难容!号召沦陷区的百姓想办法南逃,或者给金人捣乱!什么往井里撒土,藏粮食,破坏道路……总之,不能让金狗安生!”
“是,陛下!臣立刻去办!”顾千帆领命。皇城司的触角,开始尝试向北方延伸,进行舆论战和游击战的初步渗透。
接着,李云龙又给韩世忠和吴璘兄弟去信,要求他们加大进攻力度,哪怕只是佯攻,也要搞得声势浩大,让金兀术感觉西面楚歌,不得不从郾城正面分兵。
“另外,”李云龙沉吟片刻,对魏和尚说,“和尚,你去把秦桧给老子叫来。”
魏和尚一愣:“首长,您找那老小子干啥?他看着就来气!”
李云龙冷笑一声:“正因为来气,才得时不时敲打敲打,顺便……看看能不能榨出点油水。现在前线吃紧,这老小子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不少,说不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门路,或者……能帮我们稳住一部分人心。”
不一会儿,秦桧战战兢兢地来到书房。最近皇帝手段频出,强硬无比,他愈发小心谨慎。
“臣秦桧,参见陛下。”
“起来吧。”李云龙坐在椅子上,没让他坐,只是上下打量着他,首看得秦桧心里发毛。
“会之啊(秦桧字),”李云龙用了比较亲近的称呼,但语气却没什么温度,“郾城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臣……略有耳闻。金酋兀术,行此卑劣之举,实乃人神共愤!”秦桧连忙表态,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嗯,是挺愤的。”李云龙点点头,“所以啊,这仗,还得接着打,还得往大了打!朝廷现在开销大啊,粮草,军械,赏赐,抚恤……哪一样不要钱?朕听说,你门路广,认识不少江南的富商巨贾?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再‘自愿’捐输一些,支援前线?”
秦桧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让他去当恶人,强行摊派啊!这事办好了,得罪士绅,办不好,皇帝怪罪。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此前发行战争债券,己让不少人家出力,若再强行捐输,恐……恐伤民力,有损陛下仁德之名啊。”
“仁德?”李云龙嗤笑一声,“老子……朕的仁德,是对自己百姓的!对那些愿意跟朝廷共度时艰的人的!对于那些为富不仁、只想自己搂钱,不顾国家死活的,老子跟他们讲什么仁德?魏和尚,你说是不是?”
魏和尚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应道:“首长说得对!谁不肯出钱,就是通敌!俺带兵去抄了他的家!”
秦桧吓得一哆嗦,连忙道:“陛下息怒!魏统领息怒!臣……臣明白了!臣一定尽力去办,劝说江南士绅,再为朝廷,为前线将士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李云龙盯着他,“朕给你十天时间,至少要再筹集五十万贯!办好了,朕记你一功。办不好……哼,你就自己去跟岳元帅解释,为什么前线的儿郎们要饿着肚子跟金人拼命!”
“是是是!臣遵旨!臣一定办到!”秦桧冷汗都下来了,连声应承。
“还有,”李云龙语气放缓了些,“朝中可能有些人对继续打下去有疑虑,你身为宰相,要多做工作,统一思想。告诉他们,谁要是敢在背后拖后腿,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你,明白吗?”
秦桧心中凛然,知道这是皇帝在借他之手整顿朝堂风向,同时也在警告他本人。他连忙躬身:“臣明白!臣一定弹精竭虑,为陛下分忧,绝不让宵小之辈扰乱朝纲!”
打发走步履蹒跚的秦桧,李云龙对魏和尚道:“和尚,让顾千帆加派人手,盯紧点秦桧,还有他最近接触的所有人。我总觉得,这老小子没那么老实。”
果然,皇城司很快回报,秦桧在奉命筹款的同时,其府邸夜间曾有神秘客到访,虽然行事隐秘,但皇城司的探子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怀疑与金国细作有关。只是对方非常警惕,未能查明具体身份和谈话内容。
“嘿,果然憋不住要冒头了。”李云龙眼中寒光一闪,“先不要打草惊蛇,给老子盯死了!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正好,老子还想给金兀术再送份‘大礼’呢!”
就在中原战事焦灼,临安暗流涌动之际,南方也传来了消息。
大理国主段和誉(小说虚构名,便于叙事)最终回复,同意加强与大宋的羁縻关系,严格限制与金国的往来,并开放边境马市,以马匹换取大宋的丝绸、茶叶和书籍。这对李云龙来说,是一个积极的外交信号,至少稳住了西南方向。
而交趾李朝那边,态度则暧昧不明。阮呈带回李云龙的强硬表态后,升龙城内似乎争论激烈。有主张服软归还部分土地以求安稳的,也有叫嚣凭借地利与宋军周旋的。最终,交趾国王李阳焕派出了第二波使者,带着更丰厚的礼物再次前往镇江,显然是打算继续试探和拖延。
李云龙对此并不意外。交趾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光靠嘴皮子吓唬是不够的。他己经在心里盘算,等中原战事告一段落,该如何腾出手来,彻底解决这个南方的麻烦。
北风卷着战场的血腥气,吹过长江,也吹动着镇江行在的灯火。李云龙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在中原、南方和那片广阔的海洋之间移动。他知道,眼前的战争是生存之战,而未来的布局,则是强盛之基。金兀术的狠招,秦桧的暗流,交趾的摇摆……这一切,都只是他带领这个王朝走向复兴之路上的一道道坎。
“和尚,通知下去,明天朕要去军校看看。郾城需要更多的‘陈峰’,老子得去看看,下一批好苗子长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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