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
这是最简单,却也最亲密的姿态。
林秀感觉自己的整条手臂都变得滚烫,那股热意顺着经脉一路蔓延,最终汇聚在心口,变成了一种让她既安心又慌乱的奇异暖流。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糙纹路,和他指腹上那些坚硬的、代表着过往岁月的陈年老茧。这些茧子,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曾经经历过的风霜与磨难,也像是在向她传递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
“好。”
当她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应了他的求婚后,她感觉他握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那力道,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沉重而又坚定。
这一夜,两人依旧泾渭分明地躺在炕的两侧,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但那紧紧相握的双手,却像一座桥梁,跨越了这物理的界限,将两颗曾饱受创伤、各自孤独的心,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同床共枕”。
第二天清晨,林秀是在一阵均匀而温热的呼吸中醒来的。
她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不知何时,那个自称要隔开一尺距离的男人,己经挪到了她的身边。他们的姿势,和那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后的清晨,惊人地相似。他侧身躺着,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腰间,将她半圈在怀里。他们的脸相距不过咫尺,彼此的呼吸都轻柔地拂在对方的脸上。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紧握的双手,一夜未曾松开。
“早。”
陈铮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目光里却盛满了柔和的笑意,再也不见半分平日的冷硬。
“早……”林秀的脸“轰”地一下就红透了。她想挣脱,却发现他的手臂虽然只是虚虚地搭着,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禁锢感。
“你……你越界了。”她小声地抗议,声音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嗯,”他坦然承认,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让两人贴得更近,“我的妻子,睡在我身边,不算越界。”
他己经开始自然而然地,行使一个丈夫的权利。
妻子……
这个称呼,像一颗蜜糖,在林秀的心里化开,甜得她有些发晕。她索性不再挣扎,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鸵鸟似的装睡,只有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暴露了她此刻的羞赧。
陈铮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透过胸腔的共鸣,震得林秀的心脏一阵酥麻。他没有再逗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而温暖的晨光。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刀尖上行走的孤狼,她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前世仇恨的重生者。他们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对,即将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开启新一天生活的夫妻。
房子修好了,未来的承诺也定下了,生活仿佛一下子就步入了正轨,充满了奔头。
在陈铮的伤势彻底养好之前的这半个月里,两人过上了一种近乎于“男主内、女主外”的奇特生活。
林秀每天依旧会去赶海,但心态己经完全不同。她不再需要为了生计而拼命,更多的是像在寻宝,希望能发现一些新奇的海产,为他们的餐桌增添一些风味。而每当她带着收获回来时,迎接她的,不再是一间冰冷空寂的破屋,而是一个亮着温暖灯火、有着热饭热菜的家。
陈铮的恢复速度惊人。在充足的营养和青霉素的后续作用下,他的伤口己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他开始能在院子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他用林秀买回来的竹子,编了几个崭新的、更加结实耐用的鱼篓。他用剩下的木料,做了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虽然样式简单,但卯榫结构严丝合缝,比买来的还要坚固。他还将院子的一角开辟出来,翻了地,用篱笆围了起来,说等开春了,可以种些蔬菜。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将这个临时落脚的庇护所,一点点地打造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而林秀,则沉迷于用美食来投喂她这个“伤员”。
她用赚来的钱和票,将家里的厨房武装得像模像样。米、面、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她甚至还从村里人手里,换来了一只老母鸡,养在院子里,每天都能收获一个珍贵的鸡蛋。
每天变着花样地给陈铮做好吃的,看着他把自己做的饭菜全部吃光,成了林秀最大的乐趣。而陈铮,也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句简单的“好吃”,就能让林秀开心一整天。
他们的交流,依旧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心领神会。
当林秀赶海被礁石划伤了手,陈铮会皱着眉,拉过她的手,用他那双能组装精密武器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涂上红药水。当陈铮因为活动过多,牵扯到旧伤而闷哼一声时,林秀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紧张地跑过去,嗔怪地让他不许再乱动。
感情,就在这点点滴滴的日常琐碎中,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终于,在又一个清晨,陈铮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法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着体内那股重新变得充盈而强大的力量,转头对正在晾晒海带的林秀说道:
“我的伤,全好了。今天,我们去镇上看船。”
林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买船,是他们开启新生活的关键一步。
--
去镇上的路,是一条崎岖的土路。
这是他们第一次,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一起出门。
陈铮换上了一身林秀用新扯的蓝布给他做的衣裳,合身的剪裁,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整个人英气逼人。他走在前面,步履稳健,遇到难走的路段,会很自然地回过头,向林秀伸出手。
林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温热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共同的未来。
走了近一个小时,镇子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码头区是整个镇子最热闹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柴油味,各种船只的鸣笛声、工人的叫骂声、小贩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码头最东边的一片区域。那里停靠着一些等待出售的二手渔船。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船工,正蹲在岸边,抽着旱烟,看到他们走过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看船?”
“嗯,看看。”陈铮惜字如金地回答。
老船工吐出一口烟圈,用烟杆指了指停在岸边的几艘大小不一的木船:“都在这儿了,自己看吧。价钱都写在船舷上。”
林秀看过去,只见那些船,有的看起来还很新,刷着亮漆,价格自然也高得吓人。有的则破旧不堪,船身上布满了修补的痕迹,价格虽然便宜,但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
林秀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看向陈铮,发现他并没有去看那些标价,而是首接跳上了一艘看起来半新不旧、毫不起眼的五吨级木壳船。
这艘船,标价一百五十块,超出了他们的预算,但又不像那些簇新的船一样贵得离谱。
只见陈铮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船体的木板,侧耳倾听着回声。喜欢鸽子树的大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然后,他又走到船头,仔细查看龙骨与船板的接合处。他的动作专业而又细致,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渔民,倒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造船师。
“这艘船,下过几次深海?”陈铮检查完,站起身,看向岸上的老船工,淡淡地问道。
老船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行家!
只这一个问题,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正的行家。普通人买船,只看新旧大小。只有常年在海上搏命的人,才知道一艘船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是否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考验。
“小兄弟好眼力。”老船工站起身,收起了之前的怠慢,认真地说道,“这艘船,是老李头的。他上个月出海,人没了,船被拖了回来。这船才下水不到两年,用的是上好的松木,底子硬,跟着老李头跑过三趟南边的远海,一次事都没出过。”
陈铮点点头,又指着船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道:“螺旋桨的护圈有轻微变形,应该是回来的时候在浅滩磕碰过。船舱的密封胶条也有些老化了,需要全部更换。还有……”
他一连指出了西五处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的瑕疵,每一处都说得精准到位。
林秀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她知道陈铮不简单,但没想到他连造船的门道都懂。这个男人,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老船工听完,彻底服了。他咂了咂嘴,苦笑道:“小兄弟,你这眼也太毒了。行,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这样吧,你要是真心要,一百三十块,不能再少了。光这船的用料,就值这个价。”
陈铮沉吟片刻,就在林秀以为他要同意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
“一百块。”他伸出一根手指,“另外,你要把船坞里那台废弃的旧柴油机,送给我。”
“什么?”老船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百块?还想要我那台柴油机?小兄弟,你这是抢啊!那柴油机虽然旧了,但修修补补还能用,光卖废铁都能卖个十几二十块呢!”
“那台柴油机是日式的老型号,配件早就停产了,根本修不好。放在你那儿,就是一堆废铁,占地方还碍眼。”陈铮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一百块,加上一堆废铁,换一艘能立刻出海、继续为你赚钱的新船。这笔账,你自己算。”
他说的是事实。老船工看着那台己经生锈的柴油机,又看了看陈铮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心里开始动摇。
-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码头的嘈杂。
两辆绿色的公安吉普车,呼啸着从主路上开了过去,溅起一路烟尘,方向似乎是朝着镇子西边的山区。
在警笛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林秀敏锐地感觉到,身边陈铮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野兽遇到危险时的应激反应。他的手下意识地垂向腰侧,做出了一个想要拔枪的动作,眼神也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警惕地扫向吉普车驶去的方向。
虽然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杀气,还是让林秀的心猛地一沉。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陈铮的表情己经恢复如常,他指了指远去的吉普车,淡淡地说道,“可能是西山那边,又有野猪下山糟蹋庄稼了吧。”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林秀知道,绝不是这么简单。
她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他不想说,她问了也没用。她只能将这份疑虑,和那瞬间感受到的、令人心悸的杀气,一起压在心底。
这个小插曲,似乎也影响了老船工的决心。他看着远去的警车,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行!一百块就一百块!那堆破烂,你也一并拉走!”他挥了挥手,像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不过说好了,钱货两清,船出了这码头,是好是坏,都跟我没关系了!”
“一言为定。”
陈铮从怀里,掏出林秀一早就准备好的、用手帕包着的十张“大团结”,递给了老船工。
交易,就这么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达成了。
林秀看着那艘从此以后将属于他们的渔船,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心中的那点疑虑,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和憧憬所取代。
不管他有着怎样的过去,至少现在,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这就够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提那阵警笛。
他们谈论着如何将船开回村里的码头,谈论着要给那台旧柴油机添置什么零件才能让它起死回生,谈论着他们的第一次出海,要去哪里,要捕什么鱼。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的手里,没有提着任何东西,但他们的心里,却装上了一整片海洋的希望。
回到家,林秀用剩下的钱,扯了几尺红布。
“你这是做什么?”陈铮看着那块鲜艳的红布,有些不解。
“新船下水,要挂红,讨个吉利。”林秀一边说,一边将红布裁成几段长条,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我们的新生活,也要红红火火的。”
陈铮看着她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都听你的。”
三天后,在选定的黄道吉日,陈铮将那艘被他们命名为“希望号”的渔船,顺利地开回了东风渔村的简易码头。
当那艘虽然半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船头还挂着鲜艳红绸带的渔船停靠在岸边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在这个年代,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机动渔船,那绝对是村里头一份的、了不得的大事!这意味着,他们不再需要看天吃饭,不再需要仅仅依靠潮汐的恩赐,他们拥有了向更广阔的深海索取财富的能力!
村民们围在码头上,对着“希望号”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
陈铮和林秀这对“夫妻”,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跨越。从全村最穷的破落户,一跃成为了全村第一个拥有机动渔船的“船老大”。
村长王大海更是亲自带着鞭炮来庆贺,他拉着陈铮的手,满脸红光,一口一个“陈老弟”,亲热得不得了。
陈铮依旧话不多,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而林秀,则落落大方地站在他的身边,微笑着接受所有人的道贺。她知道,从今天起,他们在这个村子的地位,己经彻底稳固了。
夜幕降临,喧嚣散去。
陈铮和林秀站在码头上,吹着微咸的海风,看着静静停泊在月光下的“希望号”。
“林秀,”陈铮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而郑重,“明天,我们就去镇上,把证领了吧。”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
她转过头,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眼神,正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她。
房子修好了,船也买好了,他终于要来兑现他最重要的那个承诺了。
这一次,林秀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迎着他的目光,用力地、清晰地点了点头。
“好。”
(http://www.220book.com/book/XEZ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