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工作，逐渐步入一种奇特的节奏。
赵静每天上午准时出现，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处理许卫东交代的各种数据和资料。她的计算精准，条理清晰，偶尔提出的疑问或建议，也总能切中要害，让许卫东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许卫东则依旧沉浸在他那个庞大而复杂的项目里。赵静能感觉到，他似乎遇到了瓶颈，眉头时常紧锁，对着铺满桌面的图纸和草稿，一坐就是半天，烟灰缸里的烟头也明显增多了。
这天下午，赵静刚完成一批关于某种新型合金在不同温度下强度变化的数据整理，准备将汇总好的表格交给许卫东。
她走到他的书桌前，发现他正对着一张结构复杂的剖面图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类似压力容器的部件，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材料参数。赵静瞥了一眼，注意到许卫东用红笔圈出了其中一个连接部位，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许工，这是您要的强度数据汇总。”赵静将表格轻轻放在图纸旁边空着的地方。
许卫东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胶着在那个红圈上，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刚性连接……应力集中……疲劳寿命还是达不到要求……”
赵静没有立刻离开。
她虽然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但前世作为工业设计师，对材料力学和结构设计也有相当的基础。她看着那个被圈出的、结构略显笨重的连接方式，一个在现代工业设计中几乎被淘汰的思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这个部位的连接，为什么不试试……呃，类似于榫卯那样的柔性结构？或者，用不同模量的材料做个过渡层，分散一下应力？”
她的话音刚落，许卫东猛地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平时的冷静或审视，而是一种近乎锐利的震惊，首首地刺向赵静！
赵静被他看得心里一慌，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了。她一个“外行”，对核心设计指手画脚，是大忌。
“对不起，许工，我瞎说的……”她连忙道歉，想收回刚才的话。
许卫东却抬手制止了她，他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那个红圈，手指沿着连接部位的线条缓缓移动，眼神越来越亮，嘴里飞快地低声念叨着一些赵静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弹性模量梯度……应力缓冲……非线性变形……”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知世乌龙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赵静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许卫东才再次抬起头，看向赵静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那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和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思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赵静松了口气，知道他没有怪罪，反而被触动了。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尽量不暴露太多：“我……我以前看过一些杂书，好像有提到过，硬碰硬容易坏，有时候软一点，反而更结实。就像……就像盖房子，梁和柱子之间，也不是完全焊死的。”
她用一个最朴素的类比，来解释一个复杂的力学原理。
许卫东紧紧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脑子里还装着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杂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这种前沿的设计理念，怎么可能是杂书里能看到的？
赵静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可能引起了过度的关注，连忙低下头，掩饰道：“可能就是胡乱想的，不成熟，让许工见笑了。”
许卫东没有再追问，但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赵静身上，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拿起红笔，在那个让他困扰许久的红圈旁边，飞快地画了几个简略的草图，正是赵静提到的柔性连接和梯度材料的雏形！
“不，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许卫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底的兴奋却掩藏不住，“非常有意思！或许……真的是一条出路。”
他不再理会赵静，重新埋首于图纸，手中的笔飞快地演算起来，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
赵静知道，这里己经不需要她了。
她悄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心却怦怦首跳。
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可能对许卫东的项目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这让她在感到一丝帮助他人的喜悦之余，也升起一股强烈的警惕。
言多必失。
在这个年代，她超越时代的见识，是财富，也可能成为致命的隐患。
以后，必须更加谨言慎行才行。
然而，看着许卫东那专注甚至带着几分狂热的侧影，赵静心里又隐隐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智力碰撞带来的火花，这种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成就感，是她穿越以来，久违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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