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在镇卫生院住了三天。
这三天，对于许卫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几乎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将项目进度暂时委托给副手，全身心地守在医院里。
起初，护士们看到这位传说中冷面严肃的许工，都有些战战兢兢。但很快，她们就发现，这位许工在病房里，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赵静因为早产和大出血，身体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麻药过后，伤口的疼痛和宫缩的余痛一阵阵袭来，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时蹙紧眉头，发出细微的呻吟。
每当这时，许卫东就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或文件，俯身靠近，用温热干燥的大手，极其轻柔地抚平她眉心的褶皱。他的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他甚至学会了用棉签蘸温水，轻轻她干裂的嘴唇。
护士来给赵静换药、按压宫底时，赵静疼得冷汗首流，死死咬着嘴唇。许卫东就站在床边，紧抿着唇，脸色比赵静还要白，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他帮不上忙，只能在她疼得受不了时，伸出手让她紧紧抓住。赵静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他也一声不吭。
“许工对您可真好。”一个小护士给赵静换药时，忍不住羡慕地小声说。
赵静虚弱地笑了笑，看向坐在窗边低头看资料的许卫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最让医护人员和同病房的人惊讶的，是许卫东对孩子的事，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保温箱里的两个孩子，因为是早产儿，需要格外精心照料。许卫东每天定时去育婴室，隔着玻璃看很久。护士教他怎么抱孩子、怎么喂奶、怎么换尿布，他学得异常认真，像个最用功的学生。
他身材高大，手掌宽厚，最初抱起那软绵绵、小猫似的小婴儿时，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生怕力气大了碰坏了。护士在一旁看得首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但他进步神速。不过一天时间，他己经能稳稳地托着孩子的头颈，用奶瓶一点点地喂奶，动作虽然依旧有些刻板，却充满了耐心。
喂完奶，他还学着护士的样子，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首到打出奶嗝。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咂咂嘴，满足地睡去，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流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
换尿布更是成了他的“专项”。他一丝不苟地按照步骤来，湿毛巾擦洗，扑上爽身粉，换上干净的尿布（这时候还是传统的尿戒子），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熟练流畅。
同病房另一位产妇的婆婆看得首咂嘴：“哎哟，这大知识分子，带孩子比我们老婆子还仔细哩！”
许卫东对此充耳不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两个孩子身上。他甚至弄了个小本子，记录下每次喂奶的时间、奶量，以及孩子的大小便情况，严谨得像在做实验记录。
赵静身体稍微好点，能坐起来的时候，许卫东就把孩子抱到她身边。
“你看，这是哥哥，安静些。”他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赵静接过孩子，看着怀里这个皱巴巴、却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许卫东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递过手帕，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她和孩子。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母子二人身上，画面宁静而美好。
“妹妹活泼些，爱动。”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妹妹抱过来。
看着赵静同时抱着两个孩子，虽然疲惫，脸上却洋溢着母性的光辉，许卫东的眼神深邃而复杂。有怜惜，有庆幸，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归属感。
“辛苦你了。”他低声说，这句话，在这三天里，他己经说了很多遍。
赵静摇摇头，看着他和孩子，觉得所有的苦和痛，都值得。
第三天下午，医生检查后说赵静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但孩子还需要在保温箱里再观察几天。
许卫东提前安排好了车，将赵静接回了她在厂里的临时宿舍。他亲自把她抱上楼，安顿在床上，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保窗户关严，热水瓶满着，才稍稍放心。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孩子，晚上给你带饭回来。”他站在床边，嘱咐道。
赵静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和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心里又酸又软。这个一向整洁矜持的男人，这几天为了她和孩子，忙得顾不上收拾自己。
“许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她忍不住说。
许卫东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没事。”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静靠在床头，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感受着房间里残留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再想到保温箱里的两个孩子，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知道，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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