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残兵的会师，并没有带来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让凝重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悲凉。
钱西海，这位税警总团的总队长，看着赵连长和他手下那不到二十个，个个带伤、衣衫褴褛的士兵，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也红了。
“赵营长，辛苦你们了。”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赵连长的肩膀。
“钱总队长，你们……又是怎么回事？”赵连长问道。
“别提了。”钱西海摆了摆手，脸上满是苦涩，“我们总队，在蕴藻浜跟鬼子硬拼了一场，几千人的队伍，一天就打光了。我是带着警卫排，好不容易才杀出来的。一路上，收拢了些散兵，也就剩下眼前这三十来号人了。”
两个同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指挥官，相视无言，唯有叹息。
“这里不能久留。”顾长风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鬼子吃了亏，肯定会调集重兵，把这片区域彻底包围。我们必须马上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钱西海看了一眼这个气质不凡的年轻军官，点了点头：“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发现南边有个被炸塌了的大商场，地下室的入口好像还完好。地方够大，也够隐蔽，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落脚。”
“好，就去那里！”赵连天当机立断。
在钱西海部队的接应下，赵连长这边的十几名残兵，搀扶着重伤员，开始进行艰难的转移。
他们最终，成功地抵达了那座被炸毁的商场。
地下室的入口，果然还算完好。众人合力，搬开堵在门口的断壁残垣，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到处都是散落的货架和商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但这里，无疑是眼下最安全的避难所了。它足够坚固，可以抵御炮弹的轰击；也足够隐蔽，不容易被日军发现。
两支部队，合兵一处，总人数加起来，也只有五十出头。其中，还有将近二十个，是失去了战斗力的重伤员。
安顿下来之后，赵连长和钱西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全部的家当。
清点的结果，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报告！赵营长，钱总队长！”一名负责统计的军官，拿着一本小册子，声音干涩地汇报道，“我们现在，所有人，合计五十二人。其中，重伤十九人，轻伤二十二人。”
“武器方面，能用的长短枪，共计西十一支。轻机枪，两挺。弹药……所有的弹药加在一起，步枪子弹，共计西百三十二发。机枪子弹，还剩下一百二十发，不到一个弹链。手榴弹，八颗。”
军官每报出一个数字，地下室里的空气，就仿佛被抽走了一分。
不到十发。
平均到每个还能战斗的士兵头上，步枪子弹，己经不足十发了。
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和缴械投降，己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吃的呢？”赵连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吃的……”那名军官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所有的食物加在一起，只有半袋己经发了霉的米，和几个罐头。水……我们所有水壶里的水加起来，不到五壶。”
地下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弹尽，粮绝。
这两个词，如同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之前，他们虽然打得惨烈，但至少还有武器，还有一口气。但现在，他们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失去了。
“他娘的……”一个老兵，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老子……老子不想就这么饿死，渴死在这里！”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们不怕。但以这样一种窝囊的方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慢慢地，被饥饿和干渴折磨致死，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绝望，如同无形的毒气，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钱西海猛地站起身，他那洪亮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天，还没塌下来呢！”
他走到那个正在抱怨的老兵面前，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哭丧呢？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我们还有枪，还有子弹！就算是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就这么饿死，渴死，你他娘的到了阎王爷那，都抬不起头来！”
他的话虽然粗鲁，但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那些陷入绝望的士兵。
“总队长说得对！”赵连长也站了起来，“我们还没输！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得跟小鬼子干到底！”
两位指挥官的鼓励，让低迷的士气，稍稍有了一些回升。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精神上的鼓舞。
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没有食物，没有水，他们连拿起枪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必须想办法，搞到补给。”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是顾长风。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绝望。他只是静静地，在墙上，用一块木炭，绘制着这片区域的简易地图。
“搞补给？去哪里搞？”钱西海看着他，问道，“这方圆几里，都他娘的是废墟，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上哪去找吃的？”
“鬼子那里，有。”顾长风转过身，用木炭，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里，”他指着那个圈，“根据我们之前观察到的情况，是鬼子一个临时的前线补给点。规模不大，大概只有一个小队的兵力在看守。但是，里面肯定有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弹药、药品，还有罐头。”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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