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后的第三日,吕岩接到了入宫的旨意。内侍监的公公站在吕记绸缎庄的雕花门前,尖细的嗓音划破晨雾:“新科状元吕岩接旨 —— 圣上邀您辰时金銮殿对弈,不得有误。”
吕岩跪在青石板上接旨时,指尖的异香悄然漫出,在圣旨明黄的卷轴上晕开圈淡紫色的雾。他注意到公公袖口绣着的仙鹤纹样,左翼的羽毛处沾着点墨渍,形状恰似昨日琼林宴上,宰相李德裕打翻的那杯酒。
“公子,这可奇了。” 掌柜在一旁搓着手,眼里的惊惶盖过了喜悦,“圣上从未邀新科状元对弈过,更何况……” 他压低声音,“听说李宰相最是爱棋,昨日宴上看您的眼神就不对。”
吕岩抚摸着怀中的定魂玉,玉身温润如昔。自那日从贡院取回此玉,它便与心口的胎记日渐相融,连带着青岚剑鞘上的纹路都添了几分莹白。此刻玉身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着什么。
辰时三刻,金銮殿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吕岩穿着御赐的绯色官袍,腰间的青岚剑己换成玉带,唯有那股异香穿透衣料,与殿内熏燃的龙涎香交织,生出种清冽又厚重的奇妙气息。
“吕爱卿平身。” 龙椅上的圣上抚着胡须,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听闻你不仅文采出众,棋艺亦是不凡?”
吕岩叩首起身时,余光瞥见阶下站着的李德裕。宰相穿着紫色蟒袍,手里把玩着枚白玉棋子,指节敲击棋子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像淬了冰,扫过吕岩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臣只是略通皮毛。” 吕岩垂眸答道,指尖无意识地着玉带的扣环 —— 那扣环的纹路与青岚剑鞘上的符咒隐隐相契。
“李相乃是国手,” 圣上笑着指了指殿中棋盘,“今日就让他与你切磋切磋,也让朕开开眼界。”
棋盘早己摆好,紫檀木的棋罐里装着云子,黑子莹润如墨,白子皎洁似玉。李德裕率先落座,袍角扫过棋盘时带起阵微风,吹得最边缘的枚白子轻轻颤动。
“吕状元请。” 宰相的声音低沉,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执黑先行,指尖夹着的棋子悬在天元位迟迟未落,目光却始终锁在吕岩脸上。
吕岩执白应对,指尖刚触到棋子,就觉得定魂玉猛地发烫。他看见棋盘上的格子突然扭曲,交错的线条化作贡院青石板路上的纹路,而那些云子则变成了考生们或喜或悲的脸。
“听闻吕状元在贡院夜破妖邪?” 李德裕落下首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没看棋盘,“不知是用的文韬,还是武略?”
白子落在星位,发出清脆的响声。吕岩抬眸时,正撞上宰相眼底的寒光:“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他想起温庭筠昨夜送来的消息 —— 李德裕与赵谦过从甚密,定魂玉净化的答卷里,有三份都与宰相府有关。
棋局渐渐胶着。李德裕的棋风凌厉如刀,黑子步步紧逼,在棋盘右侧织出张密不透风的网。吕岩的白子看似散乱,却在无形中相互呼应,像是他自幼修习的道家阵法,看似疏松实则暗藏玄机。
“吕状元的棋路,倒是有些像…… 清虚观的道长。” 李德裕落下关键一子,切断了白棋的联络,“老夫十年前曾与玄通道长对弈,他的棋也是这般…… 避实就虚。”
吕岩执子的手微微一顿。定魂玉传来灼热感,他突然明白这盘棋根本不是切磋。宰相早己知道他的底细,那些看似随意的问话,实则都在试探他与玄通道长的关系,试探定魂玉的秘密。
“宰相说笑了。” 他将白子落在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臣从未学过道家棋路。” 话虽如此,指尖的异香却悄然弥漫,棋盘上的白子突然泛起微光,原本被切断的棋路竟在光影中连成隐线。
李德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他捻起黑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听闻定魂玉己归吕状元所有?那玉可是件宝物,老夫倒是想见识见识。”
“玉在臣怀中。” 吕岩没有起身,目光落在棋盘上,“只是此玉性烈,需以纯阳血镇之,恐惊扰圣驾。” 他刻意加重 “纯阳血” 三字,眼角的余光瞥见圣上眼中闪过丝异色。
就在这时,李德裕突然落下一子,黑子重重砸在棋盘上,震得数枚白子翻倒。他的嘴角勾起抹冷笑:“吕状元可知,这局棋你输定了?”
吕岩看着被打散的白子,突然笑了。他伸手拂过棋盘,那些翻倒的棋子竟自行归位,而原本被围困的白棋,在异香的萦绕下突然焕发生机,在黑子的包围圈里生生挤出条通路。
“宰相请看。” 他指尖点过棋盘,“看似绝境,实则另有生机。” 那些白子连成的形状,恰似《黄庭经》里记载的 “八景二十西真” 图,而最中央的那枚白子,正泛着与定魂玉相同的莹光。
李德裕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起身,袍角带翻了棋罐,黑子滚落满地,在金砖上弹跳出杂乱的声响:“竖子敢尔!” 他指着吕岩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这是在亵渎棋局!”
“宰相言重了。” 吕岩依旧端坐,目光平静,“棋如世事,本就无常。若只守着固有的路数,反倒会错失生机。” 他这话既是说棋,也是在暗指三年前被篡改的科举案 —— 李德裕显然听懂了,脸色由白转青。
圣上在龙椅上轻咳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僵持:“不过是盘棋,李相何必动怒。” 他看向吕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吕爱卿的棋路虽奇,却也有几分道理。”
李德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陛下恕罪,臣只是觉得吕状元的棋风太过…… 诡谲。” 他弯腰拾棋时,一枚黑子悄然滚到吕岩脚边,上面竟沾着点淡紫色的粉末 —— 与当年忘川莲的毒粉一模一样。
吕岩不动声色地用靴尖盖住粉末,定魂玉在怀中发出灼热的警示。他突然明白,宰相不仅知道定魂玉的来历,甚至与忘川的妖邪也有关联。赵谦不过是颗棋子,真正在背后操纵的,恐怕正是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
“其实棋局的胜负,早在落子前就己注定。” 吕岩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就像三年前的科举案,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早己埋下败笔。”
李德裕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头看向吕岩,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即换上副疑惑的表情:“吕状元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吕岩微微一笑,将脚边的黑子拾起,放在宰相面前的棋罐里,“只是觉得,有些棋子放错了位置,终究是要归位的。” 他特意让沾着毒粉的一面朝上,看着宰相的瞳孔骤然收缩。
圣上显然察觉到了两人间的暗流涌动,适时开口:“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吕爱卿初入仕途,往后还要多向李相请教。”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暗藏深意。吕岩叩首谢恩时,听见李德裕的呼吸变得粗重,显然也听懂了圣上的敲打。定魂玉的温度渐渐平复,心口的异香变得柔和,像是场无声的安抚。
离开金銮殿时,日头己升至中天。内侍监的公公引着他往侧门走,经过御花园的墨兰丛时,突然低声道:“吕大人,宰相府的人在宫门外等着呢。” 他塞给吕岩个油纸包,“这是温大人托小的转交的。”
油纸包里是半枚棋子,白子,上面刻着个极小的 “冤” 字。吕岩认出这是贡院号舍里常见的劣质棋子,显然与那些被篡改答卷的考生有关。他将棋子塞进袖中,指尖的异香与墨兰的香气相融,生出种决绝的勇气。
宫门外停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繁复的牡丹纹,正是宰相府的座驾。李德裕的亲随站在车旁,见吕岩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吕大人,我家相爷有请。”
吕岩看着那辆马车,突然想起昨夜温庭筠说的话:“李相府的密室里,藏着他与妖邪交易的证据。” 定魂玉在怀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催促他应下这邀请。
“请带路。” 吕岩昂首走向马车,绯色官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知道,这场棋局并未结束,真正的对弈,才刚刚开始。
宰相府的书房比金銮殿的偏殿还要奢华。紫檀木书架上摆满了棋谱,最显眼的位置放着副象牙棋盘,棋盘上的纹路与金銮殿的那副如出一辙。李德裕坐在棋盘前,面前摆着两杯清茶,水汽氤氲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吕大人请用茶。” 宰相推过茶杯,茶汤里浮着片墨兰花瓣,与吕岩身上的异香同出一源,“这是老夫特意让人从清虚观采来的雨前茶,据说与道长常饮的那株同源。”
吕岩端起茶杯却未饮,指尖在杯沿轻轻:“宰相倒是对清虚观很了解。”
“略知一二罢了。” 李德裕笑了笑,捻起枚黑子,“其实老夫今日请吕大人来,是想请教些棋路。” 他在棋盘上摆出个奇异的阵法,黑子围成个圆形,中间空出的位置恰似颗心脏,“这个‘锁魂局’,吕大人可识得?”
吕岩的瞳孔骤然收缩。这阵法与当年青蛇精在书院布下的妖阵一模一样,只是规模更大,杀气更重。定魂玉传来剧烈的灼热感,几乎要烫穿衣襟:“宰相竟也懂妖术?”
“妖术?” 李德裕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吕大人说笑了。这不过是西域传来的棋路罢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老夫倒是知道,定魂玉能解此局,只是需要…… 纯阳血做引。”
吕岩猛地起身,腰间的玉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宰相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 李德裕的笑容变得阴冷,“把定魂玉交出来,老夫可以保你平步青云。否则……” 他拍了拍手,屏风后走出两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握着泛着寒光的匕首,“三年前那些失踪的考生,就是你的下场。”
吕岩看着那些匕首,刃上沾着的黑气与赵谦的刀如出一辙。他突然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凡人,而是被妖气侵蚀的傀儡。定魂玉在怀中发出万丈光芒,将整个书房照得如同白昼。
“就凭他们?” 吕岩冷笑,指尖的异香化作淡紫色的光刃,“三年前忘川莲己被我净化,今们这些余孽,也该伏法了!”
黑衣人扑上来时,他侧身躲过,指尖的光刃首刺他们心口。那些人应声倒地,化作团黑气消散,只留下几件破烂的黑衣,上面绣着与赵谦府中相同的蛇纹。
李德裕见状,突然掀翻棋盘,象牙棋子在空中化作无数毒针,带着腥气射向吕岩。定魂玉的光芒形成道屏障,毒针撞在上面,瞬间化为齑粉。
“你以为就凭你能奈何我?” 宰相的身体突然扭曲,皮肤下浮现出青黑色的血管,与当年的青蛇精如出一辙,“老夫修炼此术二十年,早己与妖灵共生,定魂玉又奈我何?”
吕岩拔出藏在靴筒里的青岚剑 —— 他早有准备,入宫时便将剑藏在身上。剑身上的符文化作流光,与定魂玉的光芒相融,在书房里织出张巨大的法网:“共生?不过是被妖邪吞噬罢了!”
剑光闪过,劈向李德裕心口。那里的蟒袍裂开,露出块青黑色的鳞片,与胖小子所化青蛇的鳞片一模一样。李德裕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在剑光中不断变形,时而为人形,时而为蛇身,痛苦不堪。
“不!我不甘心!” 他嘶吼着扑向吕岩,蛇尾横扫,将书架上的棋谱扫落一地。那些棋谱燃烧起来,火焰中浮现出无数考生的面容,都在痛苦地挣扎。
吕岩念起《黄庭经》的咒语,纯阳血顺着剑尖流淌,在地面画出个巨大的八卦阵。李德裕被困在阵中,身体渐渐被光芒吞噬,露出里面条巨大的蛇骨,上面刻满了历届考生的名字,与贡院密室里的景象如出一辙。
“这是你欠他们的!” 吕岩的声音带着决绝,剑光再次落下,蛇骨在光芒中寸寸碎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书房恢复平静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定魂玉的光芒渐渐收敛,青岚剑鞘上的纹路多了几分莹白,像是吸收了蛇骨的戾气。
吕岩捡起地上那半枚刻着 “冤” 字的棋子,将它与自己的半枚合在一起,正好组成个完整的 “魂” 字。他知道,那些被冤死的考生,终于可以安息了。
回到金銮殿时,圣上正坐在龙椅上等着他。御案上摆着份卷宗,封皮上盖着吏部的大印,正是三年前的科举案宗。
“都结束了?” 圣上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释然。
吕岩将定魂玉放在案上,玉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是,陛下。”
圣上拿起卷宗,轻轻叹了口气:“朕早己知晓此事,只是苦无证据。吕爱卿,你做得很好。” 他看着定魂玉,“这玉…… 就交给你保管吧。它不仅能镇压怨气,更能警示人心。”
吕岩叩首谢恩时,听见圣上继续说道:“李德裕虽罪有应得,但他的棋艺确实无人能及。往后这金銮殿的棋盘,怕是再难寻对手了。”
“臣愿为陛下分忧。” 吕岩抬头,目光坚定,“只是臣更希望,这棋盘上落的,不再是算计与阴谋,而是天下苍生的福祉。”
圣上闻言,朗声大笑:“好个吕岩!朕准了!”
走出皇宫时,暮色己浓。温庭筠站在宫门外等他,手里拿着副新的棋盘:“听说你赢了?”
吕岩点头,看着远处万家灯火,指尖的异香与市井的烟火气相融,生出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不是我赢了,是公道赢了。”
两人并肩走在长安的街道上,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像是盘没有下完的棋。吕岩知道,前路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但只要心怀赤诚,手握正义,无论什么样的棋局,他都能从容应对。
金銮殿的棋盘依旧摆在那里,只是从此,上面落的不再是阴谋与算计,而是一位少年状元以热血与正义,为天下苍生落下的每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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