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般的刮擦，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阁楼的寂静中漾开一圈无形的涟漪。许言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受惊的鹿，手己经按在了腰后的手术刀上。林默也猛地坐首，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细微的声响。
几秒钟过去了。
没有后续的声音。楼下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古老的木材在夜间正常的收缩呻吟。
但两人都知道不是。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许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在黑暗中几乎听不见。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堆叠的杂物，再次投向阁楼深处那块厚重的黑色绒布。那隆起的轮廓在几乎完全的黑暗里，像一个沉默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陈婆没有提及这面被遮盖的镜子，是她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
“我们需要知道那下面是什么。”林默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未知是恐惧最大的温床，尤其是在这个一切规则都基于“认知”的地方。一个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其危险性可能远超那些明目张胆的恐怖。
许言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风险。“你确定？”
“不确定。”林默老实承认，“但忽略它的风险可能更大。如果那是巢穴的某个关键节点，或者……一个陷阱，我们需要提前知道。”
许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重新打开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精准地落在那块黑布上。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两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向那面被覆盖的物体靠近。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气息从绒布后面散发出来。空气似乎也更粘稠了一些。
他们在那块黑布前站定。绒布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边缘有些地方己经破损，露出下面暗沉的颜色。
“一起？”林默看向许言。
许言将手电递给林默，自己则双手握住了绒布的一角。林默契地抓住另一角。
“我数三下。”许言低声道。
“一。”
林默握紧了手中的布料，触感粗糙冰凉。
“二。”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三！”
两人同时用力，猛地向下一扯！
“哗——”
厚重的绒布带着积聚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如同瀑布般滑落下来，扬起的尘埃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两人连连咳嗽。
手电光柱迫不及待地照射过去。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光洁的镜面。
那是一面巨大的、样式古拙的落地镜，镜框是深色的、雕刻着复杂藤蔓与奇异鸟兽花纹的木头，许多地方的漆己经剥落，露出木材原本的颜色。但吸引他们目光的，是镜面本身。
镜面……是浑浊的。
不像楼下那些镜子虽然蒙尘却依然能映照，这面镜子的镜面仿佛被一层乳白色的、半透明的油污覆盖了，又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使得映照出的影像极其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东西。
手电光照上去，光线似乎都被那浑浊的镜面吸收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镜框周围一小片区域。
林默将光柱对准镜面，试图看清里面映出的、他们两人扭曲变形的影子。
就在光线稳定下来的那一刻，镜面那浑浊的质感，似乎……波动了一下。
像是有水滴落入粘稠的油中，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紧接着，那浑浊的镜面深处，似乎有某种暗色的、如同墨汁般的物质，开始缓慢地、丝缕般地弥漫开来。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不属于他们两人任何一方的轮廓，开始在镜面深处凝聚。
那轮廓依稀是个人形，但姿态极其怪异，像是被束缚着，又像是在挣扎。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深邃的、令人不安的黑暗。
林默感到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危险预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后退！”他低吼一声，拉着许言猛地向后退去。
几乎就在他们后退的同时，那镜中模糊的黑暗人形，猛地向前一“扑”！
没有声音，没有破碎的玻璃。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冲击力如同实质般从镜面方向扩散开来！
“砰！”
他们身后一个堆放着旧书籍的木箱被这股力量击中，瞬间西分五裂，木屑和纸片漫天飞舞。
许言脸色煞白，手电光剧烈晃动。林默也感到一阵心悸，刚才如果慢一步，被击中的就是他们！
那镜中的黑暗人形在一击之后，似乎耗尽了力量，轮廓重新变得模糊、涣散，最终再次隐没在那片浑浊的镜面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阁楼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漫天飘落的灰尘和碎裂的木箱残骸，证明着刚才那惊魂一刻的真实。
两人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面重新归于“平静”的浑浊镜子，冷汗浸湿了内衣。
“那……是什么东西？”许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为医生，他见惯了血肉模糊，但这种无形无质、却又蕴含着实质力量的攻击，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林默死死盯着那面镜子，心脏依旧狂跳。他想起了陈婆的父亲，那个失败的、被巢穴吞噬的上一任“镜守”。
“可能……是一个失败的‘镜守’。”林默的声音沙哑，“或者，是被巢穴彻底污染、囚禁在里面的……某种东西的残余。”
这面镜子不是安全屋的组成部分，它本身就是一個囚笼！一个关押着危险存在的囚笼！陈婆不提及它，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触动，就会释放出里面的东西！
“它被关着，但显然……关得不太牢靠。”许言看着满地狼藉，眼神凝重。
就在这时，楼下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一次，不是刮擦，也不是嗡鸣。
是脚步声。
缓慢、沉重、一步一顿的脚步声，正沿着那狭窄的木制楼梯，向上走来。
嘎吱……嘎吱……
是陈婆。
她来了。
是因为他们触动了这面被封印的镜子吗？
林默和许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警惕。
他们刚刚可能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而此刻，魔盒的看守者，正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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