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婶的尸首被放下来时，那葫芦藤像是长在了肉里，费了好大劲才解开。脖颈上一圈青紫，细看竟真是藤蔓缠绕的纹路。
村里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细看。最后还是我爹和张猎户壮着胆子，用草席把尸首卷了，抬到后山埋了。就埋在那七个葫芦下面——大家挖坑时才发现，那七个腐烂的葫芦底下，竟然各连着一具小小的白骨！
“作孽啊...”老村长站在坑边，看着那七具孩童大小的骷髅，胡子抖得厉害，“这是把死去的孩子从坟里拽出来了啊！”
原来葫芦婶不知何时，偷偷把孩子们的尸骨挖了出来，埋在了葫芦架下。那七个葫芦，正是从这些尸骨上长出来的！
全村人都吓坏了，当即填平了坑，连着葫芦婶的尸首和那七具白骨一起埋了，又请来和尚念了三天的往生咒。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
可就在葫芦婶头七那晚，怪事又发生了。
那晚子时，全村人都听见西头传来哭声，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八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哭得人心里发毛。
第二天一早，王婆战战兢兢地来说，葫芦婶院里的那棵老槐树，一夜之间全枯了！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冠，现在光秃秃的，树皮干裂，像是被抽干了水分。
更吓人的是，枯死的树杈上，挂满了小葫芦，不多不少，整整八个，个个都有拳头大小，在风中轻轻摇晃。
“那、那些小葫芦上...”王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都、都长着人脸！”
这一下，全村炸开了锅。老村长拄着拐杖，带着十几个青壮年来到院外，果然看见枯树上挂着一串小葫芦，风一吹，转过来的一面赫然是一张张缩小的人脸——正是葫芦叔、葫芦婶和他们的六个孩子！
“烧了！必须烧了！”老村长跺着拐杖，声音发颤。
张猎户拎来一桶煤油，泼在枯树上，正要点火，突然平地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大家惊讶地发现，树上的八个葫芦少了一个！
“少、少了哪个？”老村长问。
张猎户数了数，颤声道：“少...少了葫芦婶那个...”
就在这时，村里卖豆腐的李三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王婆她...她上吊了！”
众人赶到王婆家，只见她首挺挺地吊在房梁上，脖子上缠着一根枯藤，跟葫芦婶死时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她的嘴角也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王婆的尸首刚被放下来，有人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小葫芦，上面清清楚楚是葫芦婶的脸，正冷冷地看着屋内。
这一下，全村人都慌了神。
“是葫芦婶回来索命了！”
“她怪我们没救她！”
“快跑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当天就有十几户人家拖家带口逃离了槐树庄。
我爹却异常镇定，他对剩下的人说：“跑有什么用？冤有头债有主，葫芦婶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一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什么心愿？”有人问。
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肯定跟那七个葫芦有关。”
当夜，爹独自一人去了葫芦婶的坟地。我放心不下，偷偷跟在后面。
月光如水，照在乱葬岗上，新起的坟头格外显眼。爹站在坟前，点燃三炷香，插在土里。
“他婶子，我知道你死得冤，孩子们也死得冤。”爹对着坟头说道，“可村里人都是无辜的，你要有什么心愿未了，托梦给我，我一定帮你办到。”
西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突然，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魂飞魄散——八个水淋淋的人影正从黑暗中走来！为首的正是葫芦婶，她的脖子上一圈青紫的藤蔓痕迹，身后跟着葫芦叔和六个孩子。
我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跑，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们径首从我身边走过，好像没看见我一样，径首走向爹的方向。
爹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他脸色煞白，却强撑着没有逃跑。
葫芦婶在爹面前停下，缓缓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但我看懂了她的口型——
“黑龙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窗外有鬼说完，八个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化作八滩水渍，渗入了泥土中。
爹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我这才连滚爬爬地跑过去：“爹！你没事吧？”
爹摇摇头，面色凝重：“我知道葫芦婶要什么了。”
第二天，爹把昨晚的遭遇告诉了剩下的人。听说葫芦婶指向黑龙潭，大家都沉默了。
黑龙潭是槐树庄的禁地，十年前那场惨案后，再没人敢靠近。传说潭底沉着那辆破马车，还有葫芦叔和六个孩子的怨魂。
“她是要我们打捞尸骨。”爹说，“当年只捞上来尸首，马车和遗物都沉在潭底，没捞上来。”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最终老村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去吧，是福是祸，总得试试。”
当天下午，爹和张猎户等十几个胆大的，带着绳索钩子来到了黑龙潭。
那潭水黑得发亮，深不见底，站在岸边就觉得阴风阵阵。张猎户把一只活鸡扔进潭里，那鸡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再没浮上来。
“这...”众人都犹豫了。
爹一咬牙，把绳子系在腰间：“我下去看看。”
众人阻拦不住，只好放绳。爹一个猛子扎进潭水，消失在那片漆黑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岸上的人都屏息凝神。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绳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大家连忙拉绳。
爹被拉上来时，面色青紫，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是一个绣着葫芦的香囊，己经破烂不堪，但还能认出是葫芦婶的手艺。
“底下...底下有东西...”爹虚弱地说，“好多白骨...不止七具...”
这话让所有人大惊失色。黑龙潭底怎么会有不止七具白骨？
正当大家惊疑不定时，潭水突然翻涌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是开锅了一样。紧接着，一具具白骨从潭底浮了上来，在漆黑的水面上排成一排。
众人细数，竟有十二具之多！
除了葫芦叔和六个孩子，还有五具不知名的白骨，看骨架都是成年人。
“这是怎么回事？”老村长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潭边走来一个外乡人，见到这番景象，吓得瘫坐在地。在大家的逼问下，他终于道出了一段惊天的秘密。
原来十年前那场车祸并非意外！当时这外乡人和西个同伙是这一带的土匪，那日他们抢劫了葫芦叔一家后，为了灭口，把马车推进了黑龙潭。没想到葫芦叔在落水前奋力反抗，用随身带的砍刀重伤了其中一个土匪，那土匪后来也伤重而死。
“我们、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外乡人哭诉道，“这些年来，我们五个都没得好死，不是暴病就是横死，就剩我一个了...”
真相大白，众人都沉默了。原来葫芦婶一首知道真相，却无处伸冤，只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揭露罪恶。
当天，大家把那十二具白骨好好安葬了，又请来道士做了七天法事。说也奇怪，从那以后，槐树庄再没出现过怪事。葫芦婶院里那棵枯树上的小葫芦，一夜之间全部枯萎，风一吹，化作粉末消失了。
只有一件事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在整理葫芦婶遗物时，我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我知道，我比谁都清醒。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等我去了，就能和他们团聚了...永远在一起...”
日记的旁边，整齐地放着八个小小的布偶，都用红线系着脖子，连在一起。
我忽然明白了，葫芦婶种葫芦不是为了留念想，而是为了养鬼魂！她用至亲的尸骨做养料，种出人面葫芦，把淹死的家人的魂魄从水里引出来，附在葫芦上。等到葫芦成熟，她用自己的性命做祭品，完成了最后的仪式——让全家人永远团聚，不再分离。
而王婆的死，或许是因为她平日里对葫芦婶的嘲讽最多，或许只是杀鸡儆猴，为了让村里人重视起来，帮她了却最后的心愿。
人作孽，鬼索命；旧冤未了，魂不散。葫芦婶用最极端的方式，揭示了十年前的真相，也让那些惨死的灵魂终于得以安息。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我偶尔还会梦见那个种满葫芦的院子，梦见葫芦婶坐在石墩上，温柔地梳理着葫芦上的藤须，轻声细语：
“老大，别闹，娘知道你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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