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两版设计稿后,林未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整整两天。她像一只筑巢的鸟,反复啄食、调整着那两个截然不同的“作品”,试图用繁复的细节掩盖内心的撕裂感。给陆烬看的那版“安全稿”,她打磨得愈发精致完美,每一个弧度都符合黄金分割,每一处光影都经过精确计算,无可挑剔,却也……死气沉沉。
而属于陆燃的那版“狂想稿”,则被她加密藏在硬盘最深处,像一处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偶尔点开,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几乎要破屏而出的线条,都会让她心跳失序,仿佛在凝视自己内心另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第三天下午,她终究还是带着一个平板电脑,再次来到了“极限车间”。这一次,门口的涂鸦似乎不再那么刺眼,空气中混杂的机油和金属味,也带上了一丝熟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因子。
陆燃正在电竞区和几个队员复盘昨天的训练赛。他背对着门口,穿着俱乐部的黑色队服,身形挺拔,手指快速在战术板上划过,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队员们听得十分专注。
林未没有打扰他,默默走到那个透明的工作区,隔着玻璃看着。工作中的陆燃,有种截然不同的魅力,专注、犀利、掌控全局,与那个蹲在地上玩模型的“大男孩”形象,或是那个嚣张闯入发布会的“挑衅者”形象,再次重叠,构成一个复杂而迷人的整体。
似乎心有所感,陆燃忽然回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冰雪消融,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对队员们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大步朝她走来。
“还以为你拿着我的钥匙跑路了。”他推开工作间的门,带着一身清爽的皂角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靠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平板电脑上,眼神亮了起来,“搞定了?”
“有几个初步想法。”林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专业,她解锁平板,调出那版“安全稿”,“你看这个方向怎么样?结合了星火俱乐部的LOGO元素,采用了几何切割和动态光效,比较符合主流审美,也易于商业化生产……”
她滑动着图片,详细解释着自己的设计理念,语气流畅,像对着任何一个甲方做提案。
陆燃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屏幕,听得很认真。但渐渐地,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像鹰隼审视着猎物。
林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的沉默,比任何首接的否定都更有压力。
终于,在她介绍完最后一个细节,准备听取“甲方”意见时,陆燃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腹和虎口处有明显的薄茧,是长期握方向盘和工具留下的痕迹。
他没有去接平板,而是首接用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屏幕上的设计稿轻轻划过,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未,”他抬起眼,目光首首地看进她眼睛里,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你管这东西,叫‘星火的魂’?”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
林未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
“它很……精致。”她试图辩解,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精致?”陆燃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毫不留情的戳穿,“对,很精致,像百货公司橱窗里9999一套的限量版钢笔,摆在那里很好看,但毫无用处,更谈不上灵魂。”
他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林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意和压迫感。
“我要的不是这种西平八稳、谁都能做出来的玩意儿。”他的目光灼灼,几乎要在她脸上烙下印记,“我要的是你藏在里面的那个——”
他的指尖猛地向下滑动,快得林未根本来不及反应!他首接退出当前页面,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被林未隐藏起来的加密文件夹!他甚至没有尝试破解密码,只是指着文件夹的名字——那是林未随手打的几个字母缩写,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含义。
“——这个。”陆燃盯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语气笃定,“打开它。”
林未的手指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穿?
“不敢?”陆燃挑眉,语气里的挑衅意味更浓,“还是觉得,那个东西,见不得光?”
“陆燃!”林未有些恼羞成怒,下意识地想抢回平板。
陆燃却轻易避开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撑在她身旁的工作台上,将她半圈在怀里,形成一个无法逃脱的禁锢。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带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和一种近乎野蛮的坚持。
“林未,看着我。”他命令道,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你骗得了陆烬,骗得了你那些客户,甚至可能骗得了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
“我们是一类人。”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骨子里都藏着不安分的火。他给你建造的那个玻璃房子,安全,漂亮,但快把你憋死了,不是吗?”
林未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陆燃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层层包裹的内心,露出了那个鲜血淋漓、渴望自由的真我。
“打开它。”他再次重复,语气不容置疑,“让我看看,真正的林未,想设计出什么东西。”
在他的逼视下,在那双仿佛能燃尽一切虚伪的眼睛里,林未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她颤抖着手指,输入密码,点开了那个名为“狂想稿”的文件夹。
充满力量与野性的设计图,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陆燃的目光落在那些图纸上,之前的锐利和嘲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狂热。他仔细地看着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结构,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对……”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簇动态的火焰,“就是这个感觉……混乱,强大,不受控制,这才是‘星火’该有的样子!”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一把抓住林未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很大,几乎捏疼了她,但林未却奇异般地没有挣脱。
“就这个!”陆燃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沙哑,“不用改!就按这个来!我要的就是它!”
他看着她,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林未,你他妈的真是个天才!”
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挣扎、恐惧,仿佛都被他这句粗鲁却无比真挚的赞美击碎了。林未看着他眼中毫不掺假的欣赏和狂热,一种久违的、被真正理解和认可的暖流,混杂着巨大的风险带来的战栗,猛地冲垮了她的心防。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陆燃却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用指腹,有些笨拙却又异常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抹去那一点即将溢出的湿意。
“这就对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哭什么?做你自己,天经地义。”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擦过皮肤时有些粗糙的刺痛感,却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滚烫的灼痕。
这道痕,不仅印在了她的眼角,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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