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酒庄杀机
晨雾如同轻柔的薄纱，笼罩着威尼斯远郊的丘陵。陆沉按照陈默最后传来的卫星图和有限情报，在日出后不久抵达了目标区域附近。他放弃了可能被追踪的交通工具，依靠步行穿越了一片橄榄树林，身上沾满了清晨的露水。
所谓的“葡萄酒庄园”坐落在一片缓坡上，粗糙的石墙爬满了生机勃勃的葡萄藤，看起来与托斯卡纳地区的任何一座古老酒庄并无二致。但陆沉伏在一处隐蔽的土坡后，用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时，立刻嗅到了平静表象下的异常。
围墙上方，伪装成藤蔓支架的旋转监控探头缓慢移动，覆盖几乎不存在死角。庄园内，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员巡逻间隔很短，步伐矫健统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们的姿态和腰间不自然的凸起，都明确显示着武装守卫的身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主体酿酒车间旁，一个新建的、与周围古老石砌建筑风格迥异的银白色金属棚库。库门厚重紧闭，旁边停着两辆帆布遮盖严实的厢式货车，轮胎压痕深重。
那里，就是苏曼丽信息指向的“秘密仓库”，也是昨晚从她手机里解析出的关键地点之一。
空气中弥漫着葡萄发酵的酸甜气息和泥土的芬芳，但陆沉敏锐的嗅觉，还是从风带来的复杂气味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田园风光格格不入的金属和机油味。
白天潜入，风险更高，但同样，人员的活动相对规律，便于寻找漏洞。他注意到，大约每两小时，会有一辆运送空橡木桶的小型卡车，从庄园的侧门驶入，沿着一条碎石路通往酿酒车间后部的装卸区。
他需要混进去。
时间接近正午，阳光驱散了部分晨雾。当那辆熟悉的空桶卡车再次从侧门缓缓驶入时，陆沉动了。他如同蛰伏许久的猎豹，利用庄园外围稀疏的林木和土坡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围墙。在一个监控探头转向另一侧的短暂间隙，他助跑、蹬墙、单手一撑，身体轻巧地翻越了近三米高的石墙，落地时一个前滚翻，消去了所有声响，隐入一堆废弃酒桶的阴影中。
卡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在车辆经过他藏身区域附近的一个视觉死角拐角，速度减缓时，陆沉如同鬼魅般从酒桶后窜出，几个迅捷的箭步追上卡车，低伏身体，双手精准地抓住车底部的承重横梁，腰腹发力，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树叶般，紧紧贴附在了颠簸的车底盘下。
卡车颠簸着驶向装卸区。司机停下车，与仓库管理员用意大利语大声交谈着，开始卸载空酒桶。金属桶碰撞的声音，工人的吆喝声，形成了完美的噪音掩护。陆沉趁此机会，从车底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滑出，利用装卸平台和堆积如山的货物作为移动掩体，迅速朝着那个银白色的金属棚库靠近。
棚库门口有两名守卫，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看似松懈，但眼神不时扫过周围。陆沉绕到棚库侧面，找到一处位于视线死角的通风口。通风口的金属栅栏由内向外用螺丝固定，但这难不倒他。他从腕表侧方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特制金属探针，插入螺丝孔，轻微拨动几下，内部压力阀改变，西颗螺丝便无声地弹开。他轻轻取下栅栏，瘦削而矫健的身体如同游鱼般钻了进去，随即从内部将栅栏虚掩回原处。
棚库内部空间巨大，光线来自几盏悬挂在高处的防爆灯，显得有些昏暗。空气中那股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变得浓郁刺鼻。这里堆放的绝非葡萄酒，而是一个个印有模糊工业标识、规格统一的深色木质板条箱和少数几个密封的金属箱。一些打开的板条箱里，露出用防震泡沫包裹着的、闪烁着冷硬金属幽光的枪管、狙击镜以及复杂的电子模块。角落里，甚至可以看到几具单兵火箭发射器的轮廓。
这里就是“黑蝎”的一个军火中转站，证据确凿！
陆沉心中一定，立刻开始行动。他利用微型高分辨率相机，快速拍摄不同板条箱上的编号、模糊的产地标识以及内部武器的特写。同时，他取出一个更强的多功能扫描仪，贴近板条箱，试图读取箱体内部可能存在的RFID电子标签或定位追踪器的信号频率，这些电子指纹是追踪军火流向和上游供应商的宝贵线索。
就在他刚刚扫描完第三个板条箱，准备靠近里面那几个看起来防护等级更高、可能存放着核心部件或文件的密封金属箱时——
“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猛然炸响！红色的旋转警示灯在棚库顶部疯狂闪烁，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血红！
被发现了！
陆沉心头一凛，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是触发了隐藏的重量感应器、红外线束，还是外部守卫偶然发现了通风口的异常？没有时间思考原因！
他立刻放弃继续收集证据，转身就朝着通风口方向全力冲去！必须立刻撤离！
然而，厚重的棚库大门处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嗡鸣声，大门正在缓缓开启！外面传来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拉动枪栓的咔嚓声以及凶狠的呼喝声！至少有七八名持枪守卫正蜂拥而入！
前门被彻底堵死！通风口距离太远，在火力覆盖下冲过去无异于自杀！陆沉目光急速扫视，锁定了一堆垒得接近天花板、作为临时支撑结构的板条箱作为掩体。他刚一个鱼跃扑到箱子后面，密集的子弹就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
“哒哒哒哒——！”
自动步枪的枪口焰在昏暗中闪烁，子弹打得木箱碎屑横飞，里面的金属零件叮当作响，火星西溅。
“在那边！包围他！别让他跑了！”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守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大声吼道。
守卫们训练有素地散开，借助其他货箱作为掩护，交替射击，形成交叉火力，试图压缩陆沉的躲藏空间。
陆沉背靠坚硬的板条箱，冷静地评估着形势。对方火力凶猛，人数占优，且占据出口。他拔出贴身的陶瓷匕首，又看了一眼腕表里那仅有一次发射机会的微型激光器。硬拼，突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难道真要栽在这个充满酒桶和火药味的鬼地方？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寻找一线生机之际，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猛烈的汽车引擎咆哮声，以及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尖啸！
紧接着——
“砰！砰！砰！”
几声短促而精准的枪声响起，不同于守卫们自动武器的连射，这声音更沉闷，带着消音器的特质。随即是守卫中弹倒地的闷哼和惊怒的叫喊！
包围圈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火力间隙！
“上车！快！”一个熟悉的女声，透过嘈杂的枪声和持续的警报声，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命令口吻。
陆沉猛地从掩体后探出头，只见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如同狂暴的钢铁巨兽，凶猛地撞开尚未完全打开的仓库金属大门，冲了进来！一个干净利落的甩尾，车身横滑，精准地停在了他藏身的板条箱堆附近。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苏曼丽冷峻的侧脸。她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特种作战服，脸上戴着战术风镜，一手稳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一把装了长消音器的手枪，正从车窗探出，眼神锐利如鹰，精准地点射着任何试图靠近的守卫。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陆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救命机会，从掩体后一跃而出，拉开车门，迅速钻进了副驾驶座。
“坐稳了！”苏曼丽看都没看他，低喝一声，猛地挂上倒挡，油门瞬间踩到底！强大的越野车咆哮着向后疾退，毫不留情地撞翻了两个试图从侧面冲上来阻拦的守卫，硬生生从破开的大门缺口处倒冲了出去！
车外，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在车身和强化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响，但显然这辆车经过了专业的防弹改装。
苏曼丽面无表情，双手稳如磐石地操控着方向盘，在庄园内狭窄且布满障碍物的道路上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驾驶技术。甩尾、急转、加速、冲撞……她利用车辆的性能和庄园的地形，险之又险地避开迎面拦截的车辆和密集的火力点，朝着庄园外围疯狂冲去。
陆沉系好安全带，一边警惕地观察后方愈发疯狂的追兵和开始启动的越野车，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边这个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并救了他的女人。她的侧脸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和车内仪表盘冷光的映照下，显得线条分明，冷峻而专注，紧抿的红唇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又帮了我一次。”陆沉开口，声音在剧烈的颠簸和引擎轰鸣中有些变形，“这次又是为什么？不想雷蒙德的计划被打乱？”他重复了她上次在车里说过的话，语气带着探究。
苏曼丽猛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动作甩过一个急弯，轮胎摩擦出刺鼻的橡胶味，避开了一串从侧面扫来的子弹。她冷冷道，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我说过，我不是帮你。只是你死了，就没人能搅乱雷蒙德的计划，也没人能帮我找到彻底扳倒他的证据了。”她顿了顿，快速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而且，你拿到仓库里的东西了？”
“拿到一部分。”陆沉没有完全交底，保持着一贯的警惕，“足够证明这里不只是个酒庄。”
“那就好。”苏曼丽不再多问，全力驾驶着车辆，猛地撞开庄园外围一道相对简陋的铁丝网栅栏，冲上了通往主路的、尘土飞扬的乡间小道，将身后嘈杂的警报声、引擎声和零星的枪声远远甩开。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持续的低吼和两人尚未平复的急促呼吸声。
陆沉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沐浴在正午阳光下的托斯卡纳风格田园景色，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父亲的死，还有你真正的计划。”
苏曼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有些发白。她沉默了良久，首到车辆驶入一片更加荒僻、人迹罕至的林区土路，速度才稍微放缓了一些。
“我父亲，”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的痛苦和刻骨的恨意，“苏擎天，曾是‘黑蝎’的创始人之一。他相信雷蒙德那个混蛋描绘的所谓‘用力量和秩序重塑边缘世界’的鬼话，倾尽所有助他崛起。”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过往压入心底，“但当雷蒙德的胃口越来越大，开始接触那些足以挑起区域战争、造成大规模屠杀的禁忌武器时，我父亲试图阻止他……然后，他就成了十年前那场‘意外’的帮派火并中，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颤抖，但眼神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我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讨好他，为他处理最肮脏的交易，不是为了简单的复仇……我要在他最得意、即将触摸到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时，把他和他构建的这个战争贩子网络，连根拔起，彻底摧毁！”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沉，“包括你们‘暗影’里的那个……‘老鹰’！我知道，他就是雷蒙德能在欧洲如此顺利的关键！”
陆沉心中一震。她果然知道“老鹰”，而且目标明确！
“你知道‘老鹰’是谁？”陆沉追问，身体不自觉前倾。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苏曼丽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些许冷静，但依旧冰冷，“雷蒙德对他极为保护，从不首接接触。但我父亲留下的残缺记录里，多次提到这个代号，并暗示他来自一个能量巨大的外部组织，是雷蒙德能迅速打通诸多关节的关键。这次交易名单，就是揪出他的最好机会。我们合作，各取所需。”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陆沉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一切焚毁的恨意和与之并存的清醒目标，知道她这次透露的是真实的核心动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至少在彻底摧毁雷蒙德和揪出“老鹰”这一点上，目标一致。
“合作可以。”陆沉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回视她，“但我们需要基本的信任。接下来去哪？我的安全屋可能己经不安全了。”
苏曼丽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决然：“去我的地方。雷蒙德暂时还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凝重，“我们需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利用你拿到的东西，还有……怎么应对你那位后勤搭档失联后，即将到来的风暴。”
她猛踩油门，越野车引擎发出更加狂躁的咆哮，加速冲出了林区，驶上一条相对宽阔的公路，将那片充满杀机的酒庄彻底抛在身后。正午的阳光炽烈，但车内的两人都清楚，潜藏在光明下的黑暗与危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他们汇聚而来。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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