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孤影迷踪
威尼斯城区的喧嚣与陆沉此刻内心的冰冷孤寂形成鲜明对比。他按照苏曼丽给的地址，在迷宫般的巷道和水路间穿梭，最终找到了那个位于卡纳雷吉欧区边缘的“安全点”。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型家庭旅馆，招牌上的字迹己有些剥落，名叫“叹息桥之光”，带着一丝廉价的浪漫和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
他用苏曼丽准备的备用身份——“ Maroretti”，一个来自米兰的文具推销员——顺利办理了入住。房间在顶层阁楼，狭小、低矮，窗户正对着邻居家斑驳的墙壁，但视野狭窄反而意味着不易被观察。他拉上薄薄的窗帘，将背包放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第一时间检查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
陈默失联，苏曼丽去向不明，自己如同断线的风筝，飘荡在危机西伏的威尼斯上空。他坐到床边，打开背包。里面东西不多但精炼：几沓不同币种的现金，一本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意大利护照，一个看起来像普通智能手机但经过改装的加密通讯器，以及一些基础的伪装工具和一把小巧但锋利的求生刀。
他将通讯器开机，调到苏曼丽告知的那个加密频率，屏幕上只有一片寂静的空白。晚上八点，这是约定的时间。现在，才下午三点。等待，成了他唯一的任务，也是最煎熬的刑罚。
他强迫自己吃了几口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味同嚼蜡。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陈默的样子，那个总是藏在眼镜后面，沉默却可靠的战友。他们一起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关头？那次导致战友牺牲的任务失败后，是陈默第一个找到蜷缩在废墟角落、眼神空洞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他一瓶水，然后默默帮他处理伤口，挡住了所有后续的质疑和审查。陈默知道他所有的愧疚，所有的伪装，是他与“暗影”组织，甚至与过去那个自己之间，最坚固也是唯一的连接。
而现在，这根连接可能彻底断了。因为那个该死的“老鹰”！
愤怒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交织着，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不能。他是夜莺，是游走在黑暗中的影子，情绪是奢侈品，更是致命的毒药。他深吸几口气，调动起多年训练形成的强大意志力，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午后逐渐转为昏黄的黄昏，威尼斯华灯初上，远处依稀传来游客的欢声笑语和贡多拉船夫的歌声，仿佛另一个世界。
晚上七点五十分。陆沉将加密通讯器放在耳边，调至接收模式，屏息凝神。
七点五十五分……七点五十八分……七点五十九分……
八点整。
通讯器里，依旧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陆沉的心缓缓下沉。
八点零五分……八点十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开始思考独自行动的方案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被严重干扰的电流嘶声，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仿佛从极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响起，是苏曼丽！
“……夜莺……听……到吗？……”
“收到！你在哪里？情况如何？”陆沉立刻回应，语速快而清晰。
“……被……追踪……甩掉……一部分……但……位置可能……暴露……”她的声音夹杂着喘息和背景的风声，似乎正在移动，“听好……雷蒙德……有动作……他……提前了……公海交易……”
“提前？什么时候？具体坐标？”陆沉追问。
“……不明……‘老鹰’……传递的消息……我只……拦截到部分……‘阿格斯之眼’……重复……‘阿格斯之眼’……是地点代号……”苏曼丽的声音更加模糊，“……我……需要……引开……他们……为你……创造机会……名单……和仓库数据……结合……可以……定位……”
“你怎么引开？太危险！”陆沉皱眉。他意识到苏曼丽似乎在执行某种孤注一掷的计划。
“……别无……选择……记住……‘阿格斯之眼’……查……”通讯信号陡然变得极其不稳定，杂音淹没了她的声音，“……陈……默……小心……”
最后两个字几乎被噪音撕碎，但陆沉还是听到了——“陈默”！
“苏曼丽！苏曼丽！听到请回答！”陆沉对着通讯器低吼，但那边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随后，通讯彻底中断，无论他如何尝试呼叫，都再无回应。
房间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陆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通讯虽然短暂，但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雷蒙德提前了公海交易。地点代号“阿格斯之眼”。苏曼丽为了引开追踪者，很可能主动暴露了自己，处境极度危险。而她最后提到的“陈默”和“小心”是什么意思？难道陈默的失联另有隐情？或者她发现了关于“老鹰”与陈默有关的线索？这不可能！陆沉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陈默是他绝对信任的人。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提及，就会悄然滋生。
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他必须抓住苏曼丽用巨大风险换来的信息和机会。“阿格斯之眼”……他反复咀嚼着这个代号。
阿格斯，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拥有全方位监控的地方？一个代号为“阿格斯”的船只或者海上平台？
他立刻打开那个加密通讯器，它除了通讯功能，还有一个精简的、离线状态下的数据库查询功能，里面存储了陈默事先加载的一部分常用情报资料。他输入“阿格斯之眼”进行搜索。
屏幕上跳出几条有限的信息。多数是无关的古希腊神话引用。但其中一条，引起了陆沉的注意：一家注册地在马耳他、业务范围模糊的私人海上安保公司，曾使用过“Argus-Observer”作为其某款远程监控系统的内部开发代号。这家公司的名字是——“佩加索斯海事解决方案”。
佩加索斯……飞马。这和“眼”没有首接关系，但“佩加索斯”这个名字，在陈默之前传来的、关于雷蒙德的资料中，似乎作为其某个外围壳公司出现过！
陆沉精神一振，立刻交叉查询“佩加索斯海事”与雷蒙德 known 的关联企业。虽然没有首接证据，但多家空壳公司的股权结构图中，这条“佩加索斯海事”若隐若现。
他结合之前获取的交易名单上那个爱琴海北部的大致范围，以及“海上安保公司”的性质，一个可能性浮出水面：交易地点，很可能与这家“佩加索斯海事”有关！或许是在其拥有的某艘船只上，或者其负责安保的某个海上设施！而“阿格斯之眼”，很可能就是指代该地点拥有的强大监控能力，或者就是那个监控系统本身！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虽然还不够精确，但方向明确了。
然而，如何验证？如何获取更精确的情报？陈默失联，苏曼丽生死未卜，他失去了所有的外部支援。此刻，他真正是孤身一人。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着威尼斯沉沉的夜色。水光倒映着灯火，斑斓而迷离，却照不亮他前路的黑暗。他摸了摸腕上的表，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这里面，有陈默给他准备的最后手段，有苏曼丽冒险传递的信息，也有他自己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拿出背包里的简易地图，铺在床上，目光锁定爱琴海北部区域。他需要一艘船，需要装备，需要找到一个方法，靠近那个可能的“阿格斯之眼”，在他彻底暴露之前。
孤影，己深入迷踪。他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潜入那片更深的、危机西伏的黑暗之海。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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