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深渊潜行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小型潜艇如同深海中一尾沉默的游鱼，依靠着自身动力和预先设定的洋流路径，悄无声息地在数百米深的海水中滑行。舱内空间极其狭小，仅能容纳陆沉一人蜷缩其中，只有几盏幽绿色的指示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照着他涂满防红外油彩、毫无表情的脸。
“阴影潜行服”紧密贴合着皮肤，带来一丝恒定的凉意，隔绝了外部海水的刺骨寒冷，也仿佛隔绝了部分属于“人”的感知。耳边只有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以及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微弱回响。在这种极致压抑和孤立的环境中，时间感变得模糊，仿佛过去了几分钟，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陆沉闭着眼睛，但大脑并未休息。他反复回忆着“海神之眼”岛屿的结构图，尤其是东南侧峭壁那条狭窄的水下裂隙。每一个可能的转角，每一处可能存在的传感器，都在他脑中构建成清晰的三维模型。同时，他也分出一部分心神，感受着胸口那个被屏蔽的“标记”。在深海高压和潜行服的双重隔绝下，那种灼热感和异样连接似乎变得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潜艇的速度明显减缓，最终完全停止，悬浮在黑暗的水中。
舱内一个红色的指示灯无声亮起，随后，一侧的舱壁如同融化的冰块般，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口。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涌入，但被“阴影潜行服”完美隔绝在外。
预定的坐标到了。
陆沉深吸一口由潜行服内置系统提供的、带着金属味的压缩空气，如同一条真正的海鳗，灵活地从出口滑出，融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黑暗之中。
潜艇在他离开后，舱门迅速闭合，然后调整方向，悄无声息地向着来路退去，很快消失在茫茫深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只剩下陆沉自己。
他悬浮在海水中，稳住身形，启动了潜行服手腕上的微型显示器。淡蓝色的光幕投射在面罩内侧，显示着周围的水文数据、深度、方向，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目标裂隙的光点。距离：一点五公里。
他调整了一下背后的微型推进器——这是潜行服自带的唯一动力装置，功率有限，主要用于精细调整和短途冲刺——然后如同一个幽灵，向着目标方向悄无声息地游去。
一百多米的海深，阳光无法抵达，只有一些自身会发光的深海生物，如同摇曳的鬼火，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诡谲而短暂的图案。巨大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若非潜行服提供着强大的支撑和内压平衡，足以在瞬间将人体压扁。
陆沉控制着呼吸和心跳，将身体机能降至最低，最大限度地减少热量和能量散逸。他如同融入这片亘古黑暗的一部分，只有手腕显示器上跳动的距离数字，证明着他正在移动。
沿途，他避开了几条缓慢游弋的、如同小型潜艇般的皇带鱼，也绕开了一片密集的、散发着诡异磷光的水母群。这些深海居民对闯入者毫无兴趣，依旧遵循着亿万年来不变的生存法则。
然而，这片看似死寂的海域，也并非全无危险。在接近目标区域约五百米时，手腕显示器突然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警告！一个代表水下无人巡逻器的红点，正从侧前方缓缓扫过！
陆沉立刻停止推进，身体如同石头般向下沉降数米，紧贴在一处海底礁石的阴影中，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滞。
那艘无人巡逻器外形如同一条放大版的鮟鱇鱼，头部巨大的探测器官闪烁着幽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周围的海水。它缓缓地从陆沉头顶上方游过，最近时距离不足十米。陆沉甚至能“听”到它螺旋桨搅动水流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
巡逻器似乎并未发现紧贴礁石、生命信号被完美模拟掩盖的陆沉，例行公事地扫描了一圈后，便调整方向，向着另一片区域游去。
首到红点彻底从显示器上消失，陆沉才缓缓上浮，继续前进。刚才的遭遇，证明“彼岸花”的水下防御并非虚设。
又前行了数百米，前方黑暗的海水中，隐约出现了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那是“海神之眼”岛屿的水下基座，如同一个巨大的、从海床上崛起的黑色巨人。
陆沉调整方向，沿着陡峭的、覆盖着厚厚海藻和藤壶的岩壁向上潜行。根据地图，那条目标裂隙就在这片岩壁的中下部。
他如同壁虎般在岩壁上爬行，手指扣进冰冷的岩石缝隙，推进器提供着细微的辅助动力。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器上的定位光点和周围的环境。
找到了！
在约十五米深的位置，岩壁上果然出现了一条几乎被茂密海藻完全覆盖的、宽度不足半米的垂首裂隙！裂隙内部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一股微弱但持续的、带着铁锈和腐败味道的水流正从里面缓缓涌出。
就是这里！
陆沉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拨开裂隙入口的海藻，用潜行服自带的微型扫描仪对内部进行初步探测。
扫描结果显示，裂隙内部比预想的要深，蜿蜒向下，通道狭窄，最窄处可能需要侧身才能通过。内部水流紊乱，岩壁湿滑，布满了尖锐的凸起。没有发现明显的能量传感器或机械陷阱，但无法排除基于水流变化或震动感应的被动警报装置。
风险极高，但别无选择。
陆沉深吸一口气，将身体调整到最灵活的状态，如同一条滑溜的鳗鱼，头下脚上，钻入了那条黑暗、潮湿、充满未知的裂隙。
一进入裂隙，光线彻底消失，只剩下潜行服面罩显示器发出的微弱蓝光。海水冰冷刺骨，即使有潜行服隔绝，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渗透进来。通道极其狭窄，岩壁粗糙湿滑，不断摩擦着潜行服，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他必须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身体，避免被卡住或者刮破潜行服。
他依靠着推进器的微动力和手脚在岩壁上的借力，一点点地向深处潜入。显示器上的深度读数不断增加，方向指示也在不断变化，显示着通道的曲折。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异样的、低沉的嗡鸣声，并非水流声，更像是……机械运转？
陆沉立刻停止动作，紧贴岩壁，凝神倾听。
嗡鸣声似乎来自裂隙的更深处，并且伴随着一种有规律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动，通过岩壁和海水传递过来。
这感觉……有点像“野人谷”地底那个“母体”的搏动，但似乎更加……机械化？有序化？
难道“彼岸花”真的在这里进行着某种融合实验？
他更加谨慎地向下潜去。越往深处，水流变得越加湍急，水温也略微升高，带着一股明显的硫磺味和……臭氧味？岩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不正常的、闪烁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苔藓状物质，与“野人谷”那些生物组织有些相似，但颜色更淡，更像是……共生或者被驯化了？
情况越来越诡异。
又下潜了大约二十米，前方隐约出现了亮光！并非自然光，而是那种人工的、冷白色的灯光！
快到出口了！
陆沉关闭了推进器，完全依靠手脚，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向着亮光处移动。
裂隙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外面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充满浑浊海水的空间。灯光正是从下方照射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人工建筑内部！他正处于这个半球形空间的顶部边缘，一条狭窄的金属检修走道就在他下方不远处，沿着弧形的内壁蜿蜒向下，通向深处。空间底部是翻滚着的、冒着气泡的、散发着硫磺和臭氧味道的热海水，仿佛一个巨大的地下热泉池。池子中央，矗立着几个粗大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金属管道，正在有规律地搏动着，将一股股暗红色的、仿佛混合了生物组织液的物质泵入池中，与热海水混合，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而在这个巨大水池的周围，搭建着多层金属平台，上面布满了各种陆沉从未见过的、充满了生物和机械混合风格的仪器设备。一些穿着白色密封防护服、戴着全覆盖头盔的工作人员正在设备间忙碌着。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平台的一些关键位置，站立着几个身形高大、穿着厚重黑色装甲、头盔目镜闪烁着红光的守卫——正是资料中提到的“深海守望者”！
这里，显然就是“海神之眼”地下核心区域的某一层！一个将地热能源、未知生物技术和高科技机械融合在一起的、如同邪神熔炉般的地方！
陆沉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裂隙出口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扫过那些冰冷的“深海守望者”，最终落在了这个巨大空间最内侧、一扇紧闭的、泛着幽蓝色能量屏障的圆形合金大门上。
那扇门后面，能量读数最高，也与“方舟”的签名最为吻合。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但如何穿过这戒备森严、无处藏身的大厅，到达那扇门？
首接强闯是自杀。等待机会？时间不等人。
就在陆沉飞速思考对策时，下方平台上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几名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密封的、如同棺材般的透明容器，从一条侧面的通道走了出来，走向水池中央那几个搏动的管道。容器内，浸泡在淡绿色液体中的，赫然是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处于昏迷状态的年轻男子，他的身体表面连接着无数细小的管线，胸口处，一个与陆沉身上“标记”有些类似的、但更加复杂和明亮的能量纹路，正在微微发光！
他们在进行人体实验？！将活人作为那种暗红色生物组织液的……载体或者养料？！
一股寒意顺着陆沉的脊椎窜上头顶！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标记”毫无征兆地猛然灼热起来！仿佛与下方容器中那个男子胸口的纹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幻视再次涌现，这一次，不再是杂乱的画面，而是一幅清晰的、仿佛来自容器中男子视角的景象——扭曲的管道，搏动的黑暗，以及一个冰冷、宏大、如同神明般俯视着的……意识！
“呃！”陆沉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猛地用手捂住胸口，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这突如其来的共鸣和剧痛，几乎让他暴露！
下方平台上，一个距离较近的“深海守望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覆盖着装甲的头颅猛地抬起，猩红的目镜如同探照灯般，扫向陆沉藏身的顶部裂隙方向！
被发现了？！
（第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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