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八章：远洋货轮“信天翁”号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而粘稠的蜜糖，在光与影的边界缓慢漂浮。剧烈的疼痛、刺骨的寒冷、濒死的窒息感……这些尖锐的感受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及骨髓的疲惫和虚无。仿佛灵魂己经离体，正在某个无名的空间里漫游。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伴随着某种有规律的、沉闷的机械轰鸣声，如同遥远地平线上的雷暴，隐隐传入这片混沌。
陆沉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如同抬起千斤闸门般，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逐渐对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珠的金属天花板，一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白炽灯在轻微摇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汗臭、烟草以及某种食物腐败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身下是坚硬而粗糙的床板，铺着薄薄一层散发着霉味的毯子。
他躺在一个极其狭小、闷热的舱室里。除了身下的床铺，只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小桌板和一把歪斜的椅子。墙壁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内容不堪入目的招贴画。整个空间随着那沉闷的轰鸣声在有规律地微微震动。
这里……是哪里？
记忆的碎片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的贝壳，零星地浮现。冰冷的海洋……漂浮的原木……巨大的货轮……救援的绳索……
他被救了。在一艘船上。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和无处不在的酸痛立刻袭来，尤其是右肩和后背，依旧传来清晰的痛楚，但似乎被妥善包扎固定过。他身上的“阴影潜行服”不见了，换上了一套粗糙、宽大、散发着汗味的蓝色工装。
是谁给他换的衣服？谁处理了他的伤口？这艘船是普通的货轮，还是……
警惕心瞬间提起，驱散了部分疲惫。他强撑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虚弱的冷汗。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伤势和虚弱，似乎没有其他束缚。脉冲手枪、护身符、还有那个能量耗尽的通讯器都不见了。是被搜走了？还是遗失在了海里？
他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除了持续的机械轰鸣，还能听到模糊的、用某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东南亚某地的方言）进行的交谈声，以及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属甲板上走过。
听起来像是一艘普通的远洋货轮。
就在这时，舱室那扇薄薄的、漆皮剥落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穿着同样脏兮兮蓝色工装、嘴里叼着半截烟卷的中年男人探头走了进来。他看到坐起的陆沉，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英语说道：
“嘿！你醒了？命真大啊，伙计！”
陆沉没有放松警惕，用沙哑得如同破锣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这里是‘信天翁’号，一艘快乐的垃圾搬运工！”男人吐出一个烟圈，大大咧咧地走进来，靠在门框上，“我是这船上的机修工，你可以叫我巴颂。是我们大副在望远镜里看到你漂在海里，像块烂木头，老大发了善心，让人把你捞上来的。”
“信天翁”号？普通的货轮？陆沉仔细观察着巴颂的表情和姿态，看起来不像作伪。
“谢谢。”陆沉低声道谢，同时不动声色地询问，“我的……东西呢？”
“东西？”巴颂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你被捞上来的时候就剩半条命了，身上就套着件怪模怪样的黑衣服，紧巴巴的，还破了好些洞。那衣服船长看了一眼，说不是寻常东西，他收起来了。其他？哦，还有个奇怪的小石头挂坠，也在船长那儿。怎么？很重要？”
潜行服和护身符在船长那里！陆沉心中一紧。那潜行服材质特殊，护身符更是关键，绝不能丢失！
“那是我家传的护身符，很重要。”陆沉编了个理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能带我去见船长吗？我想当面感谢他，也……也想拿回我的东西。”
巴颂打量了一下陆沉虚弱的样子，耸了耸肩：“船长现在可没空见你。我们正在赶路，而且最近这片海域不太平，听说有些鬼鬼祟祟的船只在活动，老大心情不太好。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不太平？鬼鬼祟祟的船只？陆沉立刻联想到了“彼岸花”的搜捕力量。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他继续套话。
“菲律宾，马尼拉港卸货。”巴颂倒是没什么心机，“本来不该走这条偏航线的，但听说主要航道上有些麻烦，绕个远路求个平安。”
偏航线？是为了避开“彼岸花”的搜索网吗？还是巧合？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多吧。”巴颂掐灭烟头，“船医给你处理了伤口，说你小子命硬，骨头断了几根，失血过多，但居然挺过来了。不过你得躺几天才行。吃的我会给你送过来，厕所出门右拐到底。没事别乱跑，尤其别去上层甲板和船头，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巴颂交代完，又看了陆沉一眼，似乎觉得他没什么威胁，便转身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
舱室内恢复了之前的沉闷，只有机器的轰鸣和船只破浪的声音。
陆沉默默地靠在墙上，消化着得到的信息。
一艘名为“信天翁”号的普通货轮，目的地马尼拉。船员看起来是普通的东南亚水手。他的潜行服和护身符在船长那里，需要想办法拿回来。
目前看来，他暂时脱离了“彼岸花”的首接威胁，但处境依然微妙。这艘船是否绝对安全？那个船长拿走他的东西，是出于好奇，还是别有目的？马尼拉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更重要的是，他最后时刻感受到的那个宏大的“注视”和低语，到底是什么？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与“远古活体”相关的某种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己经被彻底颠覆。特工的任务、组织的忠诚，在这些涉及星球秘密和未知存在的宏大叙事面前，似乎都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但他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标记”还在他身上，“方舟”和“彼岸花”的威胁依然存在，那个“注视”似乎也对他有所“期待”。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恢复力量，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接下来的两天，陆沉老老实实地待在狭小的舱室里，配合着那个兼职船医的老水手换药，吃着巴颂送来的、味道寡淡但能果腹的食物。他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恢复体力，活动着受伤较轻的肢体，默默观察着这艘船和船上的船员。
“信天翁”号确实像一艘标准的、经营状况不佳的远洋货轮，船体老旧，设施简陋。船员们大多肤色黝黑，说着各种方言，性格粗犷，生活枯燥，除了工作就是赌博、喝酒、看些廉价的杂志。他们对于陆沉这个意外的“漂流者”，好奇了一阵后也就失去了兴趣，只当他是个运气不好的落难者。
然而，陆沉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这艘船的航线确实偏离了常规，而且船员们对于“不太平”的海域讳莫如深，似乎不仅仅是担心海盗那么简单。他曾隐约听到两个水手在走廊里用方言低声交谈，提到了“黑色的快船”、“不该出现的旗帜”之类的词，语气中带着恐惧。
另外，他曾试图走出舱室稍微活动，立刻就被路过的水手客气但坚决地“劝”了回来，理由是“船长吩咐，客人需要静养”。这种过于“周到”的隔离，让他心生疑虑。
第三天傍晚，巴颂送来晚餐时，陆沉再次提出了想见船长的请求。
“船长还是没空。”巴颂依旧摇头，但眼神有些闪烁，“他……他最近很忙。”
“巴颂，”陆沉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知道我的衣服和护身符不普通。告诉船长，如果他想平安抵达马尼拉，最好和我谈谈。有些麻烦，不是绕路就能躲开的。”
巴颂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的落难者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盯着陆沉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会转告船长。”巴颂收起之前的随意，语气郑重了一些，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离开的时间比以往要长。
当舱门再次被推开时，进来的不再是巴颂，而是一个穿着陈旧但干净captain制服、头发花白、面容饱经风霜、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者。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陆沉的“阴影潜行服”和那块黑色石质护身符。
老者反手关上门，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陆沉，用流利但带着口音的英语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是‘信天翁’号的船长，阿卜杜勒。现在，陌生人，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穿着‘守夜人’的‘影纱’，戴着‘深海之息’？还有，你提到的‘麻烦’，指的是什么？”
（第五十八章 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XGH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