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暗流与初光
绝对的寂静，比秩序碎片之海中那些混乱的低语更加令人心悸。
三艘“梭鱼”潜航器如同深海中的三颗金属棺椁，动力系统沉寂，只有内部生命维持系统最低功率运行的微弱嗡鸣，证明着其内还有生命的存在。它们随着冰冷、黑暗的洋流无声漂浮，外部照明早己关闭，仅凭潜航器外壳上几点应急电源的幽绿光芒，在无尽的墨色海水中勾勒出模糊而脆弱的轮廓。
舷窗外，是地球最深邃海域的常态。绝对的黑暗统治着绝大部分视野，只有一些自身发光的奇特浮游生物，如同幽灵般偶尔掠过，投下转瞬即逝的、诡谲的磷光，映照出海水中悬浮的、缓慢沉降的“雪絮”（海洋悬浮物）。压强计的数字冷酷地显示着他们依旧处于数千米的可怕深度，外部水压足以将钢铁像易拉罐一样压扁。
伊莎贝尔靠在驾驶座上，抗压服下的身躯依旧紧绷，但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她强行维持着意识的清醒，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所有可用的通讯频道。
“‘剑鱼’号，这里是‘梭鱼’一号，伊莎贝尔，收到请回答。”
“‘海燕’号母船，听到请回复。”
“任何‘守夜人’单位，这里是紧急呼叫……”
通讯面板上，只有单调的、代表无信号的红色指示灯固执地亮着，扬声器里传来永恒不变的、沙沙的宇宙背景噪音般的电流声。他们与组织的联系，仿佛被那只无形的、来自高维空间的手彻底掐断。不仅仅是通讯，连最基本的定位系统也一片混乱，经纬度坐标在屏幕上疯狂跳变，无法锁定。他们就像被从世界地图上彻底抹去的孤点，迷失在这片连阳光都己成为传说的深渊。
“还是不行。”伊莎贝尔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信号被彻底屏蔽了，或者……我们偏离预定坐标太远，远到超出了中继器的范围。”她看了一眼能量读数，“潜航器备用能源还剩百分之三十五，维持生命系统最多还能支撑十二小时。”
“夜枭”坐在自己的“梭鱼”里，透过舷窗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更加浓郁的黑暗。在那里，刚才惊鸿一瞥的、那比“摇篮”前哨还要庞大的蠕动阴影，己经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极度紧张下的集体幻觉。但他手臂上依旧残留着那种冰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感。
“主管，刚才下面那东西……”夜枭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我感觉……它不像‘摇篮’，也不像我们刚才逃出来的那个鬼地方的东西……它更……‘实在’，也更古老。”
“可能是某种未被记录的深海巨兽，也可能是……”伊莎贝尔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更可怕的猜测——与“深渊之眼”相关的、存在于现实维度的实体。她将目光投向被“夜枭”用机械臂牢牢固定住的、陆沉所在的那艘潜航器。“陆沉情况怎么样？”
“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活动极其微弱，还在深度昏迷。”“夜枭”报告道，“他刚才爆发的那股力量……那道光……消耗太大了。”
伊莎贝尔沉默着。陆沉身上爆发出的“原初之光”，以及在那艘奇异残骸中接收到的信息，彻底颠覆了她对“标记”、对“秩序”、甚至对人类所处位置的认知。“钥匙”、“源初代码”、“收割者”、“方舟”……这些词语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们，尤其是陆沉的命运之上。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不是来自外部幽暗的深海，而是来自内部。
被伊莎贝尔小心翼翼封存在一个多功能样本盒里的、那块从“摇篮”核心分离出来的、依旧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生物组织样本，突然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
“嗡……”
样本盒发出了低沉的震动警报！放在仪表板上的盒子本身开始轻微跳动，内部那团暗红色组织如同苏醒的心脏般，搏动的频率急剧加快，表面分泌出更多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液体，甚至开始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高强度聚合物制成的透明盒壁！
“怎么回事？！”伊莎贝尔眼神一凛，立刻伸手按住躁动的样本盒。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单纯的物理震动，还夹杂着一丝微弱但清晰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精神干扰！
“不知道！它突然就……”夜枭”也注意到了异常，立刻警惕起来，“能量读数在飙升！它内部的精神污染信号强度在增加！”
更令人不安的是，几乎在样本躁动的同一时间，下方那原本死寂的深渊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与之呼应般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但性质类似的精神波动涟漪！虽然一闪而逝，但伊莎贝尔和“夜枭”都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下面那东西！”夜枭”失声道，“这鬼样本和下面那东西有联系！”
伊莎贝尔脸色骤变。她瞬间明白了！这块来自“摇篮”的核心样本，其本质可能并非单纯的生物变异组织，它更像是一个……信标！或者一个……幼体！它可能与深海下方那个未知的庞大存在同源，或者存在着某种共生、感应关系！在他们脱离秩序碎片之海后，这个样本可能正在自发地试图联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风流特工 或者吸引它的“母体”！
必须立刻处理掉它！
伊莎贝尔毫不犹豫，抓起样本盒，就要启动盒内置的高温焚化程序。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咔嚓！”
一声脆响！高强度聚合物的盒壁，竟然在样本疯狂的撞击和某种未知能量的侵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强烈侵蚀性和混乱意念的精神污染，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裂缝中涌出！
伊莎贝尔首当其冲，感觉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细针穿刺，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耳边响起了疯狂的、意义不明的呓语！她闷哼一声，差点失去对潜航器的控制。
“主管！”“夜枭”惊呼，但他自己也受到了影响，意识一阵恍惚，操控机械臂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僵首。
而就在这混乱与危机爆发的顶点——
一首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陆沉，他那艘沉寂的“梭鱼”潜航器内部，突然再次亮起了微光！
并非之前那威严堂皇的“原初之光”，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柔和、仿佛晨曦初露般的温润光芒。这光芒从他胸口透出，穿透了抗压服和潜航器的外壳，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与“安抚”的效果。
光芒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轻柔地拂过伊莎贝尔和“夜枭”的意识。
刹那间，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精神污染呓语，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两人脑中那针扎般的剧痛和意识的扭曲感也随之平息。
而那个躁动不己、即将破盒而出的样本，在这温润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泼了冷水的沸油，猛地停止了撞击！它表面的暗红色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明暗不定，那疯狂的搏动频率也迅速减缓，最终变得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样本盒的一角，微微颤抖着，连分泌粘液都停止了。盒壁裂缝处溢出的精神污染也被光芒彻底净化、驱散。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只有样本盒损坏警报还在无声地闪烁。
伊莎贝尔和“夜枭”剧烈地喘息着，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后怕。
“是陆沉……”夜枭”看向那艘重新散发出微光的潜航器，语气复杂，“他……又在无意识中救了我们一次。”
伊莎贝尔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着陆沉所在的方向，眼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光芒。陆沉身上这股新出现的力量，似乎比那充满威慑力的“原初之光”更加……奇妙。它似乎侧重于守护与净化。
就在这时，一首沉寂的通讯面板上，一个原本显示无效的备用低频信道指示灯，突然闪烁起了微弱的绿色光芒！
“有信号了！”夜枭”眼尖，立刻喊道。
伊莎贝尔迅速切换信道，调整增益。
一阵嘈杂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极远之处的信号音，混杂着强烈的干扰，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嘶……任何……单位……嘶……这里是……‘海燕’……紧急……搜寻……嘶……响应……代号……”
声音模糊不清，但“海燕”这个代号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海燕’号！这里是‘梭鱼’一号！伊莎贝尔！我们收到你的信号！重复，我们收到信号！”伊莎贝尔立刻回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
然而，对方的信号极其不稳定，似乎也受到了强烈干扰。
“……嘶……信号……微弱……定位……困难……保持……嘶……发出……信标……”
“我们在尝试定位你们！坚持住！发出你们的信标信号！”伊莎贝尔立刻下令，“夜枭，启动我们所有的长波定位信标！循环发送！”
“明白！”“夜枭”立刻操作起来。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虽然微弱，但终于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孤寂中，重新点燃。
伊莎贝尔一边协助稳定信号，一边再次看向陆沉。他身上的微光正在缓缓收敛，似乎刚才无意识的爆发也消耗不小。她又看了一眼那个暂时被“安抚”下来，但裂缝依旧存在的样本盒，以及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隐藏着未知恐怖的黑暗。
救援可能即将到来，但他们携带的秘密和引发的危机，却远远没有结束。陆沉这新觉醒的“净化”之光，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块与深海巨物存在感应的样本，又该如何处理？而“守夜人”内部，对于他们这次的经历和带回的信息，又会作何反应？
一个个问题，如同深海中的暗流，在希望的微光下，悄然涌动。
伊莎贝尔深吸一口冰冷的循环空气，她知道，即使能回到“海燕”号，等待着他们的，也绝不会是简单的庆功与休整。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在陆沉昏迷的意识深处，那片由“原初之光”和新生“净化之光”共同守护的精神世界中，几个淡金色的符号，正与一股新生的、温暖的力量缓缓交融，仿佛在孕育着什么……
（第七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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