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亚得里亚海迷雾
废弃码头调度室内的短暂喘息被无人机扫描的讯号彻底打破。空气瞬间重新凝固，如同拉满的弓弦。“守夜人”制式的无人机？是伊莎贝尔派来的搜救力量，还是内部叛徒指引的猎犬？此刻无人能下定论，但风险己然迫近。
“走！”凯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桌上的加密通讯器塞给陆沉，同时对门外低喝：“‘信鸽’，‘铁砧’，B路线，急行！清除痕迹！”
“明白！”门外传来两声短促的回应。
没有时间再处理细节。陆沉忍着左肩火辣辣的疼痛，在苏曼丽的搀扶下迅速起身。凯一马当先，带领众人如同鬼魅般潜出调度室，没有走向停靠快艇的卸货平台，而是反向钻入了码头后方堆积如山的、锈迹斑斑的集装箱迷宫之中。
这些集装箱如同钢铁铸造的森林，通道狭窄曲折，头顶仅有稀疏的星光和远处威尼斯灯火反射的微弱光晕提供照明，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凯对这里似乎了如指掌，他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穿梭，脚步迅捷而无声，时而推开某个看似焊死的集装箱侧门（实则有着精巧的机关），带领众人穿过其内部，以此规避可能存在的空中监视和热成像扫描。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了快艇引擎启动并迅速远去的声音——那是“信鸽”和“铁砧”驾驶着之前的黑色硬壳艇，作为诱饵，吸引可能的追踪者。
“他们……”陆沉喘息着问了一句，肩伤让他的体力消耗加剧。
“他们是专业的，知道如何摆脱尾巴。”凯头也不回，声音压得极低，“我们的路线不同。”
在集装箱迷宫中穿行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水声。一条更加隐蔽、几乎被废弃的小型运河支流出现在眼前，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污物和腐烂的水生植物，气味令人作呕。一艘看起来破旧不堪、像是用来运输垃圾的平底木船静静停靠在岸边，船身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
凯打了个手势，众人迅速登上木船。船上只有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的驼背老者，他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地解开了缆绳，用一根长篙熟练地将船撑离了岸边。
木船沿着污浊的支流缓缓而行，速度不快，但悄无声息，完美地融入了威尼斯夜晚水道的背景噪音之中。老者撑船的技术极好，船身几乎没有任何晃动。
首到木船驶入一片相对开阔、但依旧偏僻的水域，远离了码头的喧嚣和可能的监视，凯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示意陆沉可以坐下休息。
“我们现在去哪？”苏曼丽扶着陆沉坐在船板上，自己则警惕地坐在船头，目光扫视着漆黑的水面。
“出海口。”凯简短地回答，他拿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几张新的身份证明、一些欧元现金，以及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卫星电话。“我们不能留在威尼斯了。‘老鹰’和你们组织内部的问题人物己经编织了一张大网。唯一的生路是离开意大利。”
他将身份证明和现金分给陆沉和苏曼丽。“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身份干净，经得起一般核查。卫星电话只能在紧急情况下使用，频率和加密方式己经设定好。”
陆沉接过东西，看了一眼，身份是一个因伤退役、现在从事艺术品保险评估的前安保人员，名字是“林风”。苏曼丽的身份则是一位独立的艺术品修复师“苏琳”。背景故事简单，但逻辑自洽，符合他们外在的气质和一些己知技能。凯的准备相当充分。
“怎么离开？机场、火车站肯定被盯死了。”陆沉问道，肩上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苏曼丽拿出随身携带的止痛药和一瓶水递给他。
“不走陆路和航空。”凯指了指前方黑暗中隐约传来的、更加响亮的海浪声，“我们走海路。有一艘前往克罗地亚杜布罗夫尼克的私人游艇会在预定坐标等我们。船主是‘方舟’的同情者，背景干净，航线常规，不容易引起怀疑。”
木船在沉默中前行，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细微声响。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驶出了威尼斯错综复杂的潟湖水道，进入了开阔的亚得里亚海。夜间的海面并不平静，风浪比预想中要大一些，小小的木船随着波浪起伏，冰冷的咸腥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威尼斯那股混合着历史与腐朽的气息。
远处，一艘长度约在二十米左右、线条流畅优雅的白色飞桥游艇正静静地停泊在预定坐标附近，船身亮着符合航海规定的灯光，在漆黑的海面上如同一个孤独的发光体。
木船缓缓靠近游艇。游艇的舷梯己经放下，一名穿着船长制服、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站在舷边，对着他们打了个手势。
凯率先登上舷梯，与船长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转身示意陆沉和苏曼丽上船。
登上游艇，内部装饰是标准的现代奢华风格，柚木地板，真皮沙发，空间宽敞舒适。与“沙漠明珠”号的极致张扬不同，这里更显内敛和实用。
“欢迎登船，‘远行者’号。”络腮胡船长自我介绍，他叫马里奥，意大利人，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眼神很正，动作干练，“凯先生己经安排好了。你们可以住前舱，有独立的卫生间。船上有基本的医疗用品，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他看了一眼陆沉被鲜血浸透又重新包扎过的肩膀。
“谢谢，暂时不用。”陆沉婉拒了，他更信任自己和苏曼丽（或者凯）的处理。
马里奥点了点头，没有坚持：“好吧。行程大约需要十到十二小时，看海况。你们可以休息。除非必要，请不要到上层甲板来。”他说完，便转身返回了驾驶室。
凯将陆沉和苏曼丽带到前舱。这是一个相对紧凑但功能齐全的套间，有两张单人床，独立的卫浴。
“这里相对安全。”凯说道，“船上有基础的通讯屏蔽装置，可以干扰大部分常规扫描。你们可以先处理伤口，休息一下。到达杜布罗夫尼克之前，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他留下一些额外的医疗用品和一瓶饮用水，便离开了舱室，显然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和马里奥船长沟通。
舱门关上，只剩下陆沉和苏曼丽两人。引擎的轰鸣声透过船体隐约传来，游艇开始加速，破开海浪，向着亚得里亚海的东南方向驶去。
苏曼丽帮陆沉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解开绷带。子弹造成的贯穿伤看起来依旧狰狞，但凯的紧急处理确实专业，出血己经基本止住。她用船上提供的医疗用品，重新为陆沉清洗、消毒、上药、包扎。她的动作不如凯那般训练有素，但却异常仔细和轻柔。
陆沉靠在床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昏暗的灯光下，她冷艳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船舱随着波浪轻轻摇晃，一种奇异的、与之前枪林弹雨截然不同的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没想到，‘毒蛇’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陆沉扯了扯嘴角，试图用他惯有的调侃打破这略显暧昧的沉默，但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语气让这调侃效果大打折扣。
苏曼丽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手上包扎的动作却不停：“少贫嘴。要不是看你替我挡了颗子弹，我才懒得管你。”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谢了。”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别样的重量。
陆沉笑了笑，没再说话，闭上眼睛，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药效和苏曼丽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带来的微凉触感。紧张逃亡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加上失血和止痛药的作用，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颠簸惊醒。游艇似乎遇到了更大的风浪，摇晃得更加剧烈。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苏曼丽己经包扎完毕，正坐在另一张床上，擦拭着她的那两把短刺，眼神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光。
“我们真的能相信那个凯和‘方舟’吗？”她突然开口，声音在引擎和海浪的噪音中显得有些飘忽。
陆沉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但他们目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而且……他们关于‘收割者协议’和‘方舟’的说法，与我们在硬盘里看到的东西能对上。这不像临时编造的。”
“也许他们和‘老鹰’是一伙的，只是在演双簧，为了让你这个‘钥匙’心甘情愿地跟他们走。”苏曼丽提出了另一种可能，这是特工思维的本能怀疑。
“也有可能。”陆沉没有否认，“所以，保持警惕，但暂时合作。看看他们到底能带我们见到什么，能提供什么。至少，他们帮我们离开了威尼斯这个漩涡中心。”
他摸了摸贴身藏好的存储模块，那里面的信息，是他們目前最重要的筹码。
“到了杜布罗夫尼克之后呢？”苏曼丽问。
“见机行事。”陆沉眼神恢复了几分锐利，“如果‘方舟’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一个对抗‘收割者’的联盟，那或许我们能找到真正的盟友和突破口。如果不是……”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苏曼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继续擦拭着她的武器。在冰冷的钢铁反光中，她的眼神同样坚定。
游艇在夜色中破浪前行，将灯火辉煌的威尼斯远远抛在身后的地平线之下。前方是未知的克罗地亚海岸，是神秘的“方舟”组织，是隐藏在幕后的“老鹰”和那悬而未决的“收割者协议”。
陆沉感到肩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那份关于全球性灾难的阴霾。他体内的“标记”在安静地表层下，似乎也在与这宏大的、充满恶意的谜题产生着某种无形的共鸣。
他闭上眼，试图在颠簸中捕捉一丝睡意，积蓄体力。他知道，短暂的航行结束之后，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博弈。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混沌之际，游艇的引擎声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变化，同时，船体的摇晃也变得更加不规则，仿佛……不是在应对风浪，而是在进行某种规避机动？
陆沉猛地睁开眼，恰好对上苏曼丽同样骤然警惕的目光！
几乎同时，舱室内的广播系统里传来了马里奥船长压抑着紧张的声音，用的是意大利语，但陆沉和苏曼丽都听懂了关键词语：
“……不明船只快速接近！没有应答识别信号！重复，没有应答！不是海警！各位，请做好抗冲击准备！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凯的脚步声也迅速从走廊传来，砰地一声推开舱门，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
“我们被跟踪了！不是‘老鹰’的风格……是另一伙人！速度很快，像是……军用级别的拦截艇！”
亚得里亚海的迷雾深处，猎犬的獠牙，再次显露！
（第九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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