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阴阳鱼佩温润依旧,却仿佛重若千钧。苏默站在紫檀木柜台后,感觉整个当铺的空气都变得不同。那些原本只是隐约感知的能量流,此刻如同涓涓细流,清晰地在意识中流淌。墙壁上浮现的契约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与他掌心的印记和怀中的玉佩遥相呼应。
他成了这里的主人。这个认知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沉甸甸的责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灵魂深处因“裁罪之刃”留下的创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为这份“传承”所付出的代价。
新进来的客人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中年男人,头发凌乱,眼袋深重,身上带着一股机油和汗渍混合的味道。他搓着粗糙的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在那些诡异的卷轴和陈列柜上扫过,带着畏惧和好奇。
“欢……欢迎光临……”苏默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墨尘那平稳无波的语调,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学徒时期那样,轻易流露出过多的个人情绪。掌柜,需要一种超然的姿态。
男人看向苏默,愣了一下,似乎疑惑掌柜怎么换成了一个如此年轻的青年,但他被自身的困境所迫,也顾不上许多,急切地开口:“掌柜……俺,俺想典当点东西,换点钱,应急。”
苏默集中精神,掌心印记微热,看向男人。在他的“视野”中,男人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偏向土黄色的光晕,代表着踏实、劳碌,但光晕暗淡,边缘有些涣散,显示他近期气运低迷,身心疲惫。光晕中并没有特别明亮或突出的色彩,意味着他并没有特别卓越的天赋或强烈的情感可供典当。
“请说缘由,以及您打算典当何物?”苏默依照流程询问,同时下意识地感知着男人话语的真伪。一种微妙的能力自然浮现——他能隐约感觉到男人话语中的焦虑是真实的,并未掺杂欺骗。
“俺叫王建国,是个货车司机。”男人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口音,“前几天运货出了点小事故,赔了不少钱,这个月房贷、娃的学费都快交不上了……俺婆娘身体也不好……俺、俺实在没办法了。”他脸上露出窘迫和羞愧,“俺没啥值钱东西,就……就这把子力气还行。俺能典当力气不?或者……几年的寿命?”
典当力气?寿命?苏默心中微动。在墨尘留下的庞杂信息流中,他快速搜寻着相关的规则。力气,属于“肉体潜能”的一种,可以典当,但价值不高,且会影响其谋生能力,并非上选。寿命,固然是硬通货,但为王建国目前的困境典当寿命,无异于杯水车薪,且代价巨大。
苏默的目光落在王建国那双手上,布满老茧和细微的伤痕。同时,他注意到在王建国那土黄色光晕的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熄灭的,代表“创意”或“手艺”的淡蓝色光点。
“王先生,”苏默开口,声音比刚才沉稳了一些,“典当力气或寿命,并非最佳选择。据我所知,您年轻时,似乎对手工木匠活有些兴趣和天赋?”
王建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和一丝被勾起的怀念:“您……您咋知道?俺爹以前就是木匠,俺小时候跟着学过几年,后来……后来为了生活跑运输,早就撂下了。”他叹了口气,那丝淡蓝色的光点随之微微闪烁,仿佛风中的残烛。
“您那份被尘封的木匠手艺与相关灵感,可以典当。”苏默依据规则和信息做出判断,“虽然荒废己久,但其根基仍在,评估可换取一笔足以解决您当前困境,并略有结余的资金。典当后,您将彻底失去对此道的兴趣和灵性,再也无法做出有创造性的木工制品。您是否愿意?”
这是苏默第一次独立提出典当方案。他小心地权衡着价值,既要解决客人的燃眉之急,又尽量引导其典当那些对核心生活影响相对较小、且己被其自身放弃的“资产”。
王建国几乎没有犹豫。相比于虚无缥缈的灵感和不再接触的手艺,眼前的柴米油盐和家人的安稳更重要。“俺愿意!俺签!”
苏默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空白的黄纸契约和那杆古朴的毛笔。当他拿起笔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整个当铺的力量都汇聚于笔尖,等待着由他书写规则。
他依照感知到的信息,在契约上留下条款,然后递给王建国。王建国笨拙却又坚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契约成立,朱砂符文一闪而逝。
苏默取出一个普通的陶罐(用于封存这种低阶、近乎熄灭的灵感,琉璃瓶过于浪费),对着王建国,引导着当铺的力量。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流光,从王建国眉心渗出,落入陶罐之中。王建国身体微微一颤,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是对“木匠”这个词,似乎彻底失去了感应,再无任何波澜。
“资金明早会到您的账户。”苏默将封好的陶罐放入柜台,语气平静。
王建国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脚步似乎轻松了一些。
完成第一笔独立交易,苏默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感到一种疲惫。主持交易,评估价值,引导能量……每一步都消耗着他的精神,尤其是他灵魂创伤未愈。
他靠在柜台后,轻轻着怀里的阴阳鱼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与平衡之意,试图汲取一丝力量。墨尘的身影和话语仿佛还在眼前。
“引导人们认清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苏默喃喃自语。刚才的交易,他做到了吗?用一份早己放弃的灵感,换取眼前的安稳,这算是一种引导吗?
他无法确定。掌柜的职责,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耗费心力。
接下来的几天,苏默一边适应着新任掌柜的身份,处理着零零散散的交易,一边小心翼翼地调动当铺温和的能量,滋养自己灵魂的创伤。他不敢有大动作,柳如烟虽然被击退,但“暗影之织”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墨尘的旧伤和突然消散也让他心生警惕,这间当铺看似超然,实则内忧外患。
他尝试着更深入地沟通阴阳鱼佩,了解当铺的奥秘。精神力沉入玉佩,仿佛投入了一片混沌的星空,无数信息碎片流淌而过,关于规则细则,关于典当品类目,关于历代掌柜留下的零星笔记,关于阴阳两界的一些基本常识……信息庞大驳杂,他只能如同海绵般,被动地吸收着能理解的部分。
他也发现了当铺的一些“隐藏”区域和功能。比如,那架古朴的天平,不仅能衡量价值,在掌柜权限下,还能进行一定范围内的“因果追溯”;那些契约卷轴,不仅是记录,本身也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封印阵法,守护着当铺核心;甚至,他模糊地感知到,在当铺的最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连接着某个“库”的通道,那里存放着历代积累的、最为珍贵或危险的典当品,非必要不得开启。
这天深夜,当铺打烊后,苏默正试图整理墨尘留下的、关于“暗影之织”的只言片语信息,掌心的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不是警示,更像是一种……微弱的呼唤?
他顺着感应的方向望去,是那个存放着苏小晓记忆的特定区域。那个灰色的卷轴静静躺在那里。
他走过去,拿起卷轴。当他指尖触碰到卷轴的瞬间,一段不属于他的、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如同涟漪般荡入他的意识——
那是苏小晓年幼时,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趴在母亲林婉仪的膝盖上,听着母亲用温柔哼唱着一个奇异的旋律片段。那旋律空灵而忧伤,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净化力量。仅仅是片段,就让苏默因灵魂创伤而始终隐隐作痛的感觉,舒缓了一丝。
《未央》!这就是那首引来祸端的曲子!
同时,他也感知到,这段记忆深处,除了母亲的慈爱和旋律之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柳如烟的黑暗能量印记,如同附骨之疽。正是这丝印记,让柳如烟能定位并觊觎这份记忆。
苏默皱起眉头。这印记不除,终究是个隐患。柳如烟或者“暗影之织”的其他成员,很可能再次寻迹而来。
他尝试调动当铺的净化之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段记忆,试图磨灭那丝黑暗印记。然而,那印记极其顽固,与记忆本身纠缠很深,强行净化可能会损伤记忆的完整性。
就在他感到棘手之时,他怀中的阴阳鱼佩微微发热,一段关于“阴阳调和,以正驱邪”的古老法门信息,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脑海。
他福至心灵,引导着当铺内平衡的阴阳之气,不再试图“消灭”那黑暗印记,而是将其缓缓地从记忆主体中“剥离”、“隔离”,然后引导至一个专门封存负面能量的废弃契约卷轴中,进行封印。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细的操控,苏默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那丝黑暗印记被成功剥离封印,而苏小晓的记忆完好无损,甚至因为脱离了污染,显得更加纯粹温暖。
做完这一切,苏默长长舒了口气,感觉精神更加疲惫,但心中却安定了几分。他不仅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危险,似乎也对阴阳之力的运用有了新的体会。
他看着手中恢复纯净的记忆卷轴,心中感慨。为了保护这份承载着母爱与绝唱的回忆,前有苏小晓的悔恨与挣扎,后有他的代价分担与灵魂创伤,墨尘更是因此……这份“疼痛”的价值,究竟该如何衡量?
他将卷轴小心地放回原处,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其完整地归还给苏小晓。物归原主,或许才是这份记忆最好的归宿。
就在这时,他感到当铺的规则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有新的“信息”通过某种无形的渠道汇入。他凝神感知,发现是之前那个典当了“绘画天赋”的张伟的一些后续碎片信息——他利用当铺提供的资金还清了债务,家庭恢复了平静,他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偶尔看到画笔和画板时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失落,但看着妻儿安稳的笑容,他觉得值得。
同时,他也感知到那个试图典当“爱情”的林雨的信息——她母亲的手术成功,正在康复中,林雨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努力打工准备偿还当铺的借款,她身上的粉红光晕依旧明亮纯净,并且似乎……因为经历了那次风波,变得更加坚韧。
这些信息的反馈,让苏默对“代价”与“获得”有了更首观的认识。当铺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们在不同境遇下的选择,以及选择之后漫长的人生。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南城老街沉寂的夜景,零星灯火在雨后的湿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斑。红灯笼在他身后静静投下光辉。
第八任掌柜的道路,才刚刚开始。前方有传承的重任,有暗处的敌人,有无数在欲望与代价间徘徊的灵魂等待着他的“欢迎光临”。
苏默握紧了阴阳鱼佩,灵魂的创伤依旧作痛,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清澈坚定。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不仅是为了守护妹妹,为了告慰墨尘,也是为了这间承载着无数故事、维系着某种平衡的——阴阳当铺。
夜还很长。而他的故事,也远未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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