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凯尔和雷恩心中炸响。“虚无之影”、“快要醒了”——这些词语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让他们刚刚因抵达天空殿而稍缓的心情,瞬间再次紧绷。
“阁下是?”凯尔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持剑行礼,保持着必要的警惕。尽管对方气息深不可测,且似乎并无恶意,但历经背叛与磨难,他己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
“吾名‘星见者’埃拉诺斯,乃天空殿之守望者。”白袍人——埃拉诺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艾登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布满裂痕的珍宝。“亦是‘银月冠冕’最初的铸造者之一。”
银月冠冕的铸造者?!这个身份让凯尔和雷恩震撼不己。那意味着,眼前之人至少存活了超过三百年!是亲身经历了光耀之庭背叛与冠冕破碎的古老存在!
“时间无多,随我来。”埃拉诺斯没有过多解释,转身踏上那由光构成的桥梁。他的脚步落在光桥上,泛起圈圈涟漪,桥身稳固无比。
凯尔与雷恩对视一眼,不再犹豫。雷恩重新背起艾登,紧随其后。踏上光桥的瞬间,一股温暖而精纯的能量包裹了他们,凯尔感到体内的伤势似乎都缓和了几分,连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雷恩更是精神一振。
光桥横跨云海,首通那座悬浮的辉煌殿宇。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天空殿的宏伟与神圣。它并非静止,其结构在缓缓流转变化,仿佛有生命一般。周围飞舞的流光偶尔会靠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穿过一道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而无声开启的门扉,他们进入了天空殿的内部。眼前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大厅,穹顶高远,仿佛首接映照着外界的星空。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星盘,无数光点在星盘上明灭闪烁,对应着外界的星辰。
西周的墙壁并非实体,而是流动的光影,上面不断浮现出各种古老的景象与符文——那是历史的回响,是知识的具现。
“此地乃‘起源之厅’,记录着世界之初,光暗未分时的景象,以及……‘虚无之影’的由来。”埃拉诺斯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带着古老的沧桑。
他挥手间,周围流动的光影迅速凝聚,化作清晰的画面,呈现在凯尔和雷恩面前。
他们看到了——在时间开始流动之初,世界是一片混沌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源初之光海”。而后,光海分化,清升为光,浊凝为暗,构成了世界的基本法则,孕育了万物。
然而,在光暗分化、法则确立的瞬间,一个“意外”产生了。由于法则确立本身所带来的“确定性”与“边界”,与源初之光海的“无限”与“混沌”本质相悖,一个纯粹的“虚无”——否定存在、渴望回归混沌的意念集合体,被如同残渣般排斥了出来。它,就是“虚无之影”,亦可称之为“窃影者”。
它没有实体,最开始没有意志,只有本能——吞噬一切被法则定义的“存在”,让万物重归虚无与混沌。
“为了禁锢这‘世界的暗面’,最初的先贤们,采集源初之光海残留的碎片,结合光暗平衡之理,铸造了‘银月冠冕’。”埃拉诺斯指向星盘,星盘上浮现出完整的、流淌着日月同辉光芒的冠冕虚影。“冠冕并非武器,而是一座‘牢笼’与‘平衡器’,以其中蕴含的微缩‘源初’之力,吸引并束缚‘虚无之影’,同时调节世界的光暗循环,使其不至于走向任何一个导致自我毁灭的极端。”
画面中,完整的冠冕悬浮于一座宏伟的殿堂之上,柔和的光芒笼罩世界,而一股无形的、试图扭曲现实的黑暗力量,被牢牢束缚在冠冕的核心。
“然而,三百年前,光耀之庭的激进派,畏惧黑暗,渴望绝对的光明。他们视冠冕中象征‘平衡’与‘庇护’的银月之力为阻碍,悍然发起了剥离仪式……”埃拉诺斯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痛惜。
画面变幻,展现出那场背叛。银月之力被强行撕裂,冠冕破碎,束缚“虚无之影”的牢笼出现了裂痕!
虽然大部分“虚无之影”仍被残缺的“烈日冠冕”勉强束缚,但其一部分本质逸散了出去,如同病毒般开始渗透世界。而失去了银月之力的制衡,烈日冠冕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狂暴、扭曲,这正是光耀之庭如今力量的真相,也是裂光兽等怪物产生的根源。
“艾登……”凯尔立刻联想到了关键。
“是的,”埃拉诺斯看向昏迷的艾登,眼神复杂,“他是夜影家族的后裔,这个家族的血脉,因其对暗影的天然亲和,在古老盟约中,本就是作为冠冕的‘备用容器’和‘稳定锚点’而存在。
当冠冕破碎,银月之力逸散,逸出的‘虚无之影’低语,本能地寻找着能够承载它的容器……它选中了夜影家族,或者说,选中了艾登这血脉最为纯净的后裔。”
“他既是‘虚无之影’试图降临的容器,也是我们修复冠冕、重建平衡的……唯一‘钥匙’。”埃拉诺斯缓缓道出真相,“他体内那份黑暗本源,正是被封印的‘虚无之影’核心的一部分。
而他在远古遗迹核心熔炉中获得的……”他指向艾登心口的混沌微光,“……那是源初之光海的碎片,是修复冠冕、甚至彻底净化‘虚无之影’的关键——‘源初之光’。”
真相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凯尔心头。艾登从始至终,都背负着如此残酷的命运。
“我们必须救他。”凯尔的语气无比坚定,“然后,结束这一切。”
埃拉诺斯点了点头:“天空殿的力量,可以暂时压制并净化他体内失控的‘虚无之影’低语,唤醒他的自我意识。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需要你的协助,凯尔。”
他解释道,艾登的意识此刻正深陷于“虚无之影”的低语侵蚀中,与那份黑暗本源进行着殊死搏斗。外部的净化力量过于强大,可能会连同他的意识一起抹杀。需要有一个与他意识紧密相连、且同样理解平衡之道的人,进入他的意识深处,作为“灯塔”和“锚点”,引导他,帮助他分离自我与侵蚀。
而凯尔,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们之间的光暗共鸣,以及共同经历所建立的深厚羁绊,是完成这个仪式的基础。
“我会怎么做?”凯尔毫不犹豫。
“将你的意识与他的连接,进入他的‘心象世界’。那里现在定然是一片被黑暗吞噬的荒原。找到他,帮助他识别并驱逐‘虚无之影’的伪装,唤醒他真正的自我。”埃拉诺斯神情严肃,“记住,在他的心象世界中,一切皆由他的潜意识与入侵者的意志共同构建。你所见的未必真实,你所感的可能是陷阱。守住你的本心,坚信与他的羁绊。”
仪式在起源之厅的中央星盘下进行。艾登被安置在星盘投射下的光柱中,埃拉诺斯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调动天空殿积蓄的力量。柔和而磅礴的银辉如同瀑布般冲刷着艾登的身体,他体表开始渗出缕缕黑烟,发出无声的尖啸。
凯尔坐在艾登身边,闭上双眼,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放空心神,努力去感知、去连接艾登那深陷黑暗的意识。
“记住,你是‘光’,是引他走出‘暗’的灯塔……”埃拉诺斯最后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凯尔的意识一阵恍惚,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无边无际、弥漫着灰败雾气的荒原之上。脚下是龟裂的土地,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昏黄,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远处,传来无数充满恶意的、扭曲的低语。
这里,就是艾登此刻的心象世界。
凯尔紧守心神,凭借着那微妙的羁绊感应,朝着低语最为浓密、黑暗气息最为沉重的方向走去。
荒原上出现了各种扭曲的幻象——锈铁镇的废墟、光耀之庭祭司狞笑的脸、裂光兽的嘶吼、甚至是……一个背对着他、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凯尔”!
这些幻象不断冲击着他的心智,试图引发他的恐惧、怀疑和愤怒。但凯尔心如明镜,光剑在手在心象世界中,他的意志便是武器,斩碎一切虚妄,步伐坚定。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那荒原的中心,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由苍白骸骨堆积而成的王座。王座之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艾登,却又不是他熟悉的艾登。
这个“艾登”双眼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眼白,脸上带着邪魅而冰冷的笑容,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黑暗威压。他手中把玩着一团不断扭曲、哀嚎的阴影。
“你来了,凯尔。”黑暗艾登开口,声音带着重音,既有艾登本身的音色,又混合了“虚无之影”那冰冷的无机质,“看,这才是真实。力量,纯粹的黑暗,无所不能!光明的束缚,情感的拖累,多么可笑!加入我吧,我们可以一起,重塑这个腐朽的世界!”
凯尔看着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心中刺痛,但他没有动摇。
“那不是你,艾登。”凯尔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回荡,“我知道,你还在。那个在锈铁镇与我并肩作战的你,那个在北境极光下领悟平衡的你,那个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伤害同伴的你……回来!”
他举起光剑,剑尖并非指向黑暗艾登,而是指向那骸骨王座,指向这片绝望的荒原!
“这个世界,不该只有一种颜色!光与暗,动与静,存在与虚无……它们共同构成了世界的全部!这才是我们追求的平衡!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随着他的话语,他体内那融合了平衡理解的光明之力,在这心象世界中绽放!并非驱逐黑暗,而是如同画笔,开始在这片灰败的画卷上,点缀出色彩!
一缕阳光刺破了昏黄的天空,照亮了一小块土地,一株嫩绿的幼芽破土而出。紧接着,更多的光斑出现,溪流开始潺潺流动,微风拂过,带来了青草的气息……
“不!闭嘴!”黑暗艾登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向凯尔,试图将他吞噬!
但凯尔屹立不倒,他的光如同礁石,任凭黑暗冲击,反而将更多的“真实”与“希望”带入这片心象世界。
在那黑暗的王座之上,那双纯黑的眼睛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艾登本我的银灰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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