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雾气渐散，天光己明。船行至扬州码头，靠岸时木板吱呀作响，苏皎皎掀开舱帘，目光扫过岸边人群。
她低头整了整斗笠，将粗布衣领拉高，混在下船的商贩中间。脚步刚踏上石阶，眼角余光便瞥见墙上贴着一排黄纸，墨迹未干，画像眉眼熟悉得刺心——正是她自己。
“通缉要犯苏皎皎，冒名顶替，伪造婚书，赏银千两。”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这不就是临安苏家的小姐？听说靖南王亲自下令追拿，半个江南都贴满了。”
“长得倒是俊，可惜心狠手辣，连王爷都敢骗。”
苏皎皎没停步，只把身子侧了侧，避开一道投来的视线。她攥紧袖中那根银针，指尖触到微凉的金属，才觉出几分踏实。
云娘紧跟其后，低声道：“先去落脚点，别说话。”
两人拐进小巷，穿行数条街巷后，来到一处青砖院门前。苏皎皎抬手轻叩三下，无人应答。再推门缝，一股尘灰扑面而来。
门没锁，却积了厚厚一层灰，窗棂歪斜，屋内桌椅翻倒，像是许久没人住过。
“这是……”云娘皱眉。
“原定接应的人，该在这里等我。”苏皎皎走进堂屋，指尖拂过桌面，留下一道清晰痕迹，“可这里至少半个月没人来过了。”
她蹲身检查墙角暗格——本该藏有备用路引和银票的小铁盒空空如也，只剩半截烧尽的蜡烛头。
云娘站在门口张望一眼，压低声音：“会不会是官府提前搜查，人跑了？”
“若只是跑，东西会带走。”苏皎皎站起身，“不会连蜡烛都不点完。”
她走到后院马厩，草料霉烂，水槽干涸。但地上有几道拖痕，像是重物被匆忙移走。
“有人来过，不止一次。”她说，“而且不是为了找什么，是为了清场。”
云娘脸色发白：“你是说……他们被抓了？”
苏皎皎没答，只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在掌心轻轻。这是她临走前与接应人约定的信物，只要见面，对方需还她一枚刻着“玲”字的旧钱。如今手里这枚，还是原样。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清明：“扬州不能留了。”
“那去哪儿？”云娘急问。
“襄阳。”她说，“玲珑阁在那边有分号，掌柜姓周，是我娘亲舅家的远亲，可信。”
“可你现在身份暴露，沿途关卡都要验路引，怎么过去？”
“我们不走大道。”苏皎皎转身回屋，从包袱里翻出一套男装，“扮成药铺学徒，你装我姑母，去寻亲看病。只要进了襄阳城，找到周掌柜，就有法子换身份。”
云娘点头：“也只能如此。”
两人换了装束，苏皎皎剪短一缕头发塞进帽里，脸上抹些灰土，又故意跛着一条腿走路。云娘则披上素色披巾，神色哀戚，像极了带晚辈求医的妇人。
午后，她们搭上一辆运药材的马车，车夫是个老实汉子，收了双倍车钱便不多问。
马车颠簸前行，穿城出郊，一路无事。入夜后宿在驿站外的小棚，苏皎皎靠着车轮假寐，耳朵始终留意西周动静。
次日清晨再启程，越往北走，山势渐起。到了十里坡一带，两边林木茂密，道路狭窄。
忽然，前方传来轰隆一声，一块巨石从山坡滚落，正砸在路中央，激起尘土飞扬。
车夫勒住马，骂了一句：“谁家这么缺德！”
话音未落，两侧林中窜出二十来人，个个手持刀斧，领头的是个黑脸大汉，满脸横肉，左耳缺了一角。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娇滴滴外室一来，冷面王爷成粘人“下车！”他吼道。
车夫吓得瘫在座位上。苏皎皎一把扶住云娘，沉声道：“别慌。”
黑脸大汉走近马车，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就这两个？”
身后一人点头：“回老大，后面没人跟着。”
“开门。”黑脸大汉一脚踹向车门。
苏皎皎主动掀帘而出，站稳身形，拱手道：“好汉们辛苦了。我是临安商户之女，遭人陷害流落至此，身上有些银票，若诸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愿悉数奉上。”
黑脸大汉冷笑：“我们不要钱。”
他伸手一扯，车帘彻底掀开。
车厢深处，竟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深青长袍，面容清癯，唇边挂着一丝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冬日井水。
苏皎皎瞳孔一缩。
宋兆衍。
他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袖：“苏小姐，久违了。”
风穿过山谷，吹动他的衣角。苏皎皎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说话。
“没想到吧？”宋兆衍踱出马车，负手而立，“你以为躲去扬州就能脱身，可这天下，哪一寸不在王爷的眼皮底下？”
“所以是你报的信？”她终于开口。
“不。”他摇头，“我只是比他更快一步。”
他朝黑脸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立刻上前，一手一个架住苏皎皎和云娘。
“带她们走。”宋兆衍转身，“回寨。”
苏皎皎被推上另一辆马车，云娘则被押上后面的骡车。她刚想喊话，就被布条塞住了嘴。
马车启动，沿着崎岖山路前行。她坐在角落，手悄悄探入袖中——银针还在。
她垂眸，盯着车板缝隙透进来的光斑，一点一点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慢了下来。外面有人交谈。
“大人，真要把她带回寨子？万一靖南王追来……”
“他不会来。”宋兆衍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他现在满江南找一个‘苏皎皎’，而我要带回去的，是个死人。”
苏皎皎呼吸一滞。
“等进了寨子，给她换身衣服，关进柴房。明日午时，我会让她当众‘暴毙’，再用火化了尸首。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苏皎皎己在襄阳病亡。”
外面一阵哄笑。
苏皎皎靠在车壁上，指尖捏住银针尾端，轻轻旋转。
她想起昨夜船上那块缠住船底的破布，上面写着一个“皎”字。
原来不是巧合。
是饵。
她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宋持站在江边的模样。
这一次，没人会策马追来。
马车继续前行，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蹄声辘辘，车身摇晃。
她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
紧接着，赶车人的声音变了：“怎么又堵上了？”
宋兆衍喝道：“去看看！”
片刻后，那人回来禀报：“大人，路上多了具尸体，挡着道呢。”
“尸体？”宋兆衍语气微凝，“谁的？”
“看不清脸，穿着灰袍，腰上挂个药囊。”
苏皎皎猛地睁眼。
药囊？
她记得那个颜色。
那是云娘随身带的粗布药袋，洗得发灰，边角还缝着一朵歪扭的梅花。
她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掐住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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