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霄的出现，如同在紧绷的弦上投下了一颗定海神针。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月白道袍在夜风中轻拂，周身流转的淡淡雷光便驱散了竹林间所有的阴寒与邪异。那煌煌正大的气息，与黑线道长的阴鸷诡谲形成了鲜明对比。
黑线道长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张清霄，尤其是对方手中那柄看似朴素、却隐现雷纹的桃木剑，以及周身那引而不发的纯阳雷意。
“张清霄……”黑线道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龙虎山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此乃私人恩怨，与你何干？”
张清霄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本分。更何况，陈默小友与贫道有旧，岂能坐视你恃强凌弱，强取豪夺？”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两具苗人残尸，又看向黑线道长断了一臂的狼狈模样，微微摇头：“看来，黑线道友今晚的算计，似乎并不顺利。”
黑线道长眼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怒火翻腾，却又对张清霄忌惮无比。龙虎山的五雷正法，至阳至刚，正是他这类偏阴邪路数的克星。单打独斗，他并无必胜把握，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手持神兵、手段狠辣的陈默。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杀意，阴恻恻地说道：“张清霄，你保得了他一时，保得了他一世吗？那龟甲牵扯的因果，不是你龙虎山能轻易插手的！小心引火烧身！”
“不劳道友费心。”张清霄淡淡回应，“贫道行事，自有分寸。”
黑线道长知道今晚事不可为，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他深深地、怨毒地看了陈默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随后又冷冷地瞥了张清霄一下。
“哼！我们走著瞧！”
说罢，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阴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竹林深处，来得诡异，去得也突兀。
强敌退去，竹林间只剩下陈默与张清霄二人，以及满地狼藉和浓郁的血腥气。
陈默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到体内气息一阵虚浮，刚才与苗人和黑线道长连番交手，尤其是催动分光剑，消耗极大。他对着张清霄郑重拱手：“多谢张道长再次援手！”
张清霄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摆了摆手：“陈道友不必多礼。看来这半月不见，道友修为精进神速，竟能独战苗疆蛊师，并在黑线手下支撑片刻，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他的目光落在陈默手中的分光剑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柄剑……煞气内敛，锋锐无匹，似是古剑‘分光’？没想到落入了道友手中。”
陈默心中微动，张清霄果然见识广博，连这剑的来历都认得。他含糊道：“机缘巧合所得。”
张清霄点了点头，没有深究，转而看向陈默背着的铅盒，神色略显凝重：“看来苏家小姐，是让你来取这龟甲的？”
陈默没有隐瞒，点头承认：“是。道长也知道此物？”
“略知一二。”张清霄沉吟道，“此物出土的西北遗迹，与我龙虎山典籍中记载的某个古老禁地有关。上面的符文，疑似记载了一种早己失传的‘请神’秘术，但具体是请何方‘神圣’，就不得而知了。此术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且极易招惹不祥。苏家寻求此物，恐怕所图非小。”
请神秘术？陈默想起苏青提及此物与爷爷有关，心中疑窦更深。爷爷怎么会和这种危险的秘术扯上关系？
“多谢道长告知。”陈默道谢，随即问道，“道长今夜怎会恰好在此？”
张清霄微微一笑：“并非恰好。集古斋这场拍卖，牵扯不小，贫道奉师门之命，暗中关注。察觉到此处有剧烈能量波动，特来查看，没想到正遇到道友。”
他看了看西周：“此地不宜久留，苗疆和黑线的人虽然暂退，但难保没有后手。道友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陈默也正有此意。两人不再多言，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的竹林。
出了栖霞庄，张清霄与陈默在岔路口分别。
“陈道友，日后若再遇到此类麻烦，可随时到白云观寻我。”张清霄递过一张新的、纹路更加复杂的紫色符箓，“这是‘千里传讯符’，注入气息即可与我短暂联系，比信符更方便些。”
陈默接过符箓，再次道谢。看着张清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心中感慨，这次若非张清霄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龙虎山这条线，比他想象的更加重要。
他没有首接回家，而是在市区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然回到住所。
关上门，拉好窗帘，陈默才真正松了口气。他将铅盒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查看龟甲，而是先盘膝调息，恢复消耗的炁力和精神。
与苗人首领和黑线道长的一战，虽然短暂，却凶险万分，让他对自身实力和不足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分光剑威力虽大，但对气息消耗恐怖，无法持久。面对黑线道长那种级别的对手，正面抗衡依旧吃力。
实力，还是需要不断提升。
调息完毕，己是后半夜。陈默状态恢复了大半，这才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铅盒。
他小心地打开盒盖，那块黑褐色、布满裂纹和暗红符文的龟甲，静静地躺在里面。
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它的古老与神秘。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气息。
陈默尝试着将一丝气息探入龟甲。
嗡！
龟甲轻微一震，那些暗红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微光！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各种祈祷、呐喊、疯狂意味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丝气息，猛地冲入陈默的脑海！
“犒……享……祖……灵……”
“血……食……敬……奉……”
“叩请……无上……尊神……降临……”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音节、狂热的意念在他脑中炸开！他仿佛看到了古老的先民在祭坛前跪拜，看到了鲜血浸透土地，看到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庞大而模糊的阴影在虚空中蠕动……
“噗！”
陈默猛地切断气息联系，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踉跄后退，撞在墙壁上才稳住身形。
他大口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惊骇。
这龟甲里蕴含的信息和精神烙印，太过庞杂和狂暴！以他现在的魂魄强度，竟然连初步探查都如此艰难，还受到了反噬！
难怪苏青说与她爷爷有关！这种古老、蛮荒、带着血腥祭祀意味的符文风格，确实与爷爷教导他的某些基础符箓，在“意”的层面，有几分难以言传的相似之处！但那“神”韵，却更加原始、更加……危险！
爷爷陈知命，三大相师之首，他真正的传承根源，难道与这种古老的“请神”秘术有关？
陈默看着那块恢复平静的龟甲，眼神无比复杂。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爷爷的失踪，是否与此有关？
他不敢再轻易尝试探查。将龟甲重新封入铅盒，并贴上几张自己绘制的加固封印符箓。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消化今晚的收获与教训，进一步提升实力。
他将目光投向那柄立在一旁的分光剑。
今晚一战，这柄古剑展现出的威力让他心惊，也让他意识到，一件强大的法器对战斗力的提升有多么巨大。
或许，是时候尝试……炼化它了？
根据隐藏笔记中的记载，真正的法器，尤其是古器，需要以自身精血和神魂气息长期温养祭炼，才能如臂指使，发挥出全部威力，甚至有机会唤醒沉寂的器灵。
虽然“分光”剑灵己失，但若能初步炼化，与他气息相连，使用时消耗必然大减，威力也能更上一层楼。
想到此处，陈默不再犹豫。他调整好状态，逼出一滴心头精血，滴落在暗紫色的剑鞘之上。同时，双手握住剑柄，将自身神识与先天一炁，缓缓渡入剑身之中，尝试着与这柄沉寂的古剑，建立最初的联系。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的道路，在经历了今晚的腥风血雨后，似乎又拓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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