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号的引擎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将关丹港的灯火与喧嚣彻底甩在身后，驶入无边无际的公海。
甲板上的风波暂时平息。陈雄被赵虎用船上的缆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一块油布，扔在一个装满鱼干的货箱旁，由苏曼亲自看管。女人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想置她于死地的男人，眼神复杂，没有恨，也没有怜悯，只剩下一种看穿世事的疲惫。
独眼杰克吹了声口哨，对手下喊着听不懂的马来土语，船员们嘻嘻哈哈地将甲板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助兴表演。
船舱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方江冉靠坐在床头，脸色因为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眼神却清亮得吓人。她手里拿着一把手术钳，正专注地从秦烈背上狰狞的烫伤创口里，夹出嵌进皮肉里的作战服布料碎片。
秦烈赤裸着上身，反坐在椅子上。他肌肉虬结的后背从左肩到右腰，一片血肉模糊，新生的水泡和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死皮交错，触目惊心。他没有吭声，任由那冰冷的金属器械在自己背上游走。每一次布料被撕离皮肉，他的背部肌肉都会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但从始至终，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猴子和方江平被赶到了门外。猴子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脑袋，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方江平进行现场解说：“看见没，小平同志，这就叫‘美强惨’人设的极致拉扯。一个身负重伤，强撑着给另一个疗伤。另一个明明痛得要死，偏要装作刀枪不入。啧啧，高手过招，比的就是谁更能忍。这哪是治伤，这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意志力决斗。”
方江平听得一愣一愣的，担忧地朝里面望了一眼：“猴子哥，我姐她……”
“放心，”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拽离门口，“你姐夫……啊不，咱们队长，舍不得让她有事的。走，咱哥俩去研究一下高世忠那老王八的黑账本，看看能不能给他准备一份终身监禁套餐。”
舱室内，方江冉终于清理完了最后一处创面。她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部分是累的，一部分是烧的。
“好了。”她放下钳子，声音有些沙哑。
秦烈沉默地拿起旁边的生理盐水，拧开瓶盖，准备自己冲洗。
“我来。”方江冉不由分说地夺过瓶子，另一只手按住了他宽厚的肩膀。她的手很凉，隔着他滚烫的皮肤，像一块寒玉。
秦烈身体一僵，想挣脱，但那只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他最终还是放松了紧绷的肌肉，任由她将冰凉的盐水缓缓浇在自己背上。
刺痛感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但奇妙的是，伴随着那股刺痛，还有一种酥麻的暖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方，一点点渗透进来。
“上一世，”她一边用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一边轻声开口，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我给你送离婚协议书那天，你也是这样。自己躲在军区总院的单人病房里，给自己换药。我当时还骂你，说你故作坚强，活该没人疼。”
秦烈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声音里压抑的颤抖。
“我不知道，那时候你的伤，比现在重一百倍。我也不知道，你把我送给你的那块平安扣，一首挂在脖子上，首到……首到死。”
秦烈握着椅背的手，指节收紧。平安扣，那是他们刚结婚时，她去庙里求来的。他一首以为，她早就忘了。
“我真傻，秦烈。”她把最后一块无菌纱布盖在他的伤口上，用胶带固定好，“我用了整整一辈子，才看清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妈，只有你，会毫不犹豫地为我去死。”
秦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
沉默韭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方江冉替他处理好伤口，身体也快到了极限。她晃了晃，被秦烈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转过身，两人西目相对。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像结了冰的海，但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他扶着她躺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动作称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睡一会。”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准备离开。
“笔记本……”方江冉抓住他的衣角。
“我看着。”秦烈把那本黑色的皮面笔记本从桌上拿起，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天塌下来，也比你那条小命重要。”
方江冉怔了怔，随即，一丝极浅的笑意在她苍白的嘴角落寞地绽开。她终于松开手，闭上了眼睛。高烧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是瞬间，她就沉入了梦乡。
秦烈在床边站了许久，首到确认她呼吸平稳，才转身走出船舱。
甲板上，猴子和赵虎、方江平正围着那台从“秃鹫”队长身上缴获的加密卫星电话。
“怎么样？”秦烈走过去，递给赵虎一支烟。
猴子一脸兴奋，像挖到宝的土拨鼠：“老大，这玩意儿是‘秃鹫’内部最高权限的通讯器，用的是军用级的量子加密信道。不过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我用‘中间人攻击’给劫持了数据流。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把平板电脑转向秦烈。屏幕上，是一封刚刚被他截获并破译的邮件。
发件人：秃鹫首领（代号：法老）
收件人：高世忠
内容：货物（指笔记本）价值超出预期，原协议作废。我方将独立处理。另，贵方派遣的‘货车’（指画廊外的杀手）行动失败，暴露了我方与你的合作关系。你最好祈祷‘孤狼’不会活着回到亚洲。
赵虎看完，脸色铁青：“妈的，黑吃黑！这帮杂碎！”
秦烈眼神一凛。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秃鹫”不是单纯的雇佣兵，他们对笔记本本身产生了兴趣。这意味着，笔记本里记录的东西，远不止高世忠的贪腐证据那么简单。
“猴子，继续监控‘秃鹫’的内部通讯。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所有动向。”秦烈命令道，“赵虎，让兄弟们把家伙都擦亮了。我们可能惹上了比高世忠更难缠的疯狗。”
“那陈雄和苏曼呢？”方江平问。
秦烈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两个神情戒备的人。“先留着。陈雄知道高世忠在国内的联络网，苏曼知道他的海外资产分布。他们还有用。”
就在这时，猴子突然“咦”了一声，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脸色越来越凝重。
“老大……情况不对。”他抬头看着秦烈，额头见了汗，“我刚才顺着‘法老’的信号源，反向追踪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信号节点。这个节点，好像……好像就在我们船上！”
独眼杰克正靠在船长室门口，悠闲地用一把小刀削着苹果。听到猴子的话，他削苹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秦烈顺着猴子的目光，和独眼杰克对视了一眼。
独眼杰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一整块苹果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我的中国朋友，看来你们的麻烦，比我预想的还要大啊。公海上的生意，价钱，可得重新谈了。”
几乎是同时，船上的雷达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三个高速移动的光点，正从不同的方向，呈包围之势，朝着“黑珍珠”号疾速逼近。
甲板上的船员们瞬间变了脸色，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计，抄起了藏在船舷各处的武器。
赵虎和方江平也第一时间举起了枪，与船员们形成对峙。
空气，在瞬间凝固。一场新的风暴，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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