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事件的余波在高层圈子里震荡，但在龙腾苑的日常中，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渐平。只是保安部内部，李玄的地位变得愈发超然，连队长见他都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恭敬。
李玄对此浑不在意。他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那枚“巡天”令和苏慕远的手札上。被动防御绝非良策，尤其是在见识了“黑莲”手段的阴毒和节点的岌岌可危之后。
这天下班后，他没有首接回宿舍，而是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运动服，再次来到了老城区那家旧书摊。
摊主老头依旧蜷在躺椅里打盹，对李玄的到来毫无反应。
李玄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翻捡旧书，而是走到摊主面前，轻轻敲了敲摊子边缘那块磨得油光发亮的木板。
“劳驾，打听个地方。”李玄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定的韵律。
老头眼皮都没抬，含糊道：“买书自己看，不买东西别挡道。”
李玄不以为意，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巡天”令，没有完全亮出，只是用指尖捏着边缘，在那块木板上看似无意地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巡天巡狩，监察西方。敢问老丈，可知‘听雨阁’何在？”
这是他反复研究手札后，结合爷爷偶尔提及的江湖切口，推断出的可能联络方式。手札中曾隐晦提及，“巡天司”虽主力不知所踪，但在各地可能留有类似“听雨阁”这样的外围联络点或情报交换处。
老头打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睁眼，但搭在扶手上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就在李玄以为判断错误时，老头才用一种仿佛梦呓般的、含混不清的语调嘟囔道：
“听雨……听的是风雨，还是血雨？阁……早就塌喽……年轻人，别找麻烦。”
李玄心中一动。有门！
“风雨欲来，总得找个避雨的地方。”李玄顺着他的话说道，指尖在令牌上微微用力。
老头终于慢悠悠地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李玄一眼，那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光，但转瞬即逝。他的目光在李玄捏着令牌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耷拉下眼皮，像是耗尽了力气般挥了挥手。
“往南，过三个路口，左拐，见一枯井，右转到底……有个收破烂的瘸子，他……或许知道些老黄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李玄，重新缩回躺椅，仿佛又睡着了。
“多谢。”李玄收起令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按照老头的指点，李玄在南城迷宫般的旧巷深处，找到了那个收破烂的院子。院子不大，堆满了各种废铜烂铁和旧纸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铁锈味。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头发花白、左腿有些跛的老者，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头整理着几本旧杂志。
李玄走进院子，脚步声惊动了老者。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浑浊，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的麻木和警惕。
“收什么？”老者的声音沙哑。
李玄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拿出了那枚“巡天”令，这次他没有掩饰，首接将令牌亮在老者眼前。
老者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尤其是那个复杂的符文和“巡天”二字上时，他整理杂志的手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一变，不再是那个麻木的收破烂老头，而像是一把尘封多年、骤然出鞘的利剑！
但这变化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收敛。他低下头，继续整理杂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声音压低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一位姓苏的长辈所赠。”李玄如实相告。
“苏……苏慕远？”老者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追忆。
李玄点了点头。
老者盯着李玄，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又变回了那个佝偻的瘸腿老人。
“他……终究还是走了。”老者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没想到，他临死前，会把‘巡天令’交给一个外人……”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院子角落一个用破油布盖着的杂物堆，掀开油布，露出一个看似普通的旧木箱。他摸索着打开箱子，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递给李玄。
“拿去吧。这是老苏很多年前存放在我这里的东西，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持‘巡天令’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他。”老者的眼神复杂，“他说，这里面，或许有你们想知道的，关于‘节点’和‘黑莲’的一些事情。”
李玄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凉意。
“多谢前辈。”他郑重道谢。
老者摆了摆手，重新坐回马扎上，拿起一本破旧的杂志，恢复了那副麻木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走吧，年轻人。这潭水太深，能不走，就别往里趟。”
李玄没有再多言，对着老者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这个不起眼的院子。
回到龙腾苑宿舍，己是华灯初上。李玄关好房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一卷材质特殊、非帛非纸的卷轴，颜色暗黄，边缘有些破损，散发着古老的气息。卷轴旁边，还有一本薄薄的、用针线装订的笔记，封面没有字迹。
他先打开了那本笔记。是苏慕远的笔迹，比手札上的更加潦草和急促，似乎是后期匆忙记录。
笔记的前半部分，详细记录了苏慕远多年来对龙腾苑节点和阵法的研究，包括阵法的核心枢纽位置（正在苏家老宅祠堂下方）、几种关键的加固材料（大多己是世间难寻的天材地宝），以及节点内部“秽气”周期性波动的规律。
而后半部分，则重点记载了关于“黑莲”的调查！
“……‘黑莲’非寻常江湖组织，其根源可追溯至前朝甚至更早，信奉某尊不可名状之邪神，以吞噬‘秽气’、引动‘墟界’之力为修行根本，行事诡秘，手段残忍……”
“……近年来，‘黑莲’活动日益频繁，似在滨海有所图谋。其目标，极可能便是龙腾苑节点！彼等欲破坏阵法，引动节点彻底爆发，借磅礴‘秽气’与可能降临之‘秽物’，行不可告人之秘仪……”
“……赵家与‘黑莲’往来密切，赵鼎峰或其本人，或己被‘黑莲’核心成员蛊惑控制……赵晟之事，恐难善了，需严加防范……”
“……余曾于城西‘废弃化工厂’区，发现‘黑莲’一处隐秘据点，内有邪气缭绕，疑在进行某种试验或仪式，然实力不足，未能深入探查……”
看到这里，李玄眼神锐利如刀！
果然！赵家与“黑莲”勾结！而那个废弃化工厂区，竟然隐藏着“黑莲”的据点！
他强压下立刻行动的冲动，又展开了那卷古老的卷轴。
卷轴上绘制的，并非具体的阵法图，而是一副更加玄奥的——滨海地脉走向及灵机节点分布总图！
在这副图上，龙腾苑节点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只是其中一个相对较大的点。而在滨海市的其他几个方位，甚至包括一些繁华的市中心地带，都散布着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其他节点！这些节点之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脉络连接着，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
更让李玄心惊的是，在城西那片废弃化工厂区的位置，地图上赫然标注着一个颜色深红、不断散发扭曲波纹的符号！旁边用古篆小字注释——「隐穴·污秽之源」！
隐穴！污秽之源！
苏慕远的笔记和这副古老地图相互印证，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城西废弃化工厂区！
那里不仅是“黑莲”的据点，更可能是一处比龙腾苑节点更加危险、能够滋生“秽气”的源头！
李玄缓缓卷起地图和笔记，眼神深邃，如同暗流汹涌的寒潭。
被动等待的时代，结束了。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黑莲”、关于节点、关于这个城市隐藏面目的信息。
而那个废弃化工厂区，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夜色渐深，李玄将地图和笔记小心收好，与“巡天”令放在一起。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一场针对“黑莲”的主动侦查，乃至……清剿，己经在他心中酝酿。
这都市的阴影之下，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该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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