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族商队离开的那天,整个狼族部落仿佛都松了口气。空气中那股属于陌生强者的、带着侵略性的压迫感随之消散,连风声都显得轻柔了许多。
烈在离开前,再次深深地看了林晓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藤蔓——有未得手的不甘,有被朔风警告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盯上猎物绝不松口的、令人心悸的执着。他没有再对雷恩放什么狠话,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部落的生活似乎回归了原有的节奏。但林晓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外来雌性”。渔网和钻木取火,让她在狼族心中刻下了“智慧”与“神眷”的印记。而烈和朔风的出现,则像两面镜子,映照出她在更广阔兽人世界中所可能引发的波澜。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无论是语言,还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资本。
雷恩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依旧沉默,守护依旧严密,但那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关注”的东西。他会在她试图用木炭在石板上画图时,看似不经意地瞥过那些奇特的符号;会在她跟着葛叶巫医学习时,默默记下她对那些草药表现出的特别兴趣;甚至,在她某次对着一条湍急的小溪发呆,比划着水车的大致原理时,他也会在一旁静静站立片刻。
这天,林晓在部落附近发现了一种质地异常细腻、带着浅黄色的粘土。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陶器。狼族部落使用的容器大多是石臼、木碗或大型果壳,笨重且易损。如果能烧制出陶器,无论是煮食、储水还是日后可能的发酵酿造,都将带来巨大的便利。
她兴冲冲地挖了一大块粘土带回石屋前的空地,开始尝试揉捏。这个过程并不顺利,粘土太湿易塌,太干易裂,她对形状的把握也远不如编织渔网那般得心应手。她跪坐在地上,裙摆沾满了泥点,纤细的手指与顽固的粘土搏斗着,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神情却异常专注。
雷恩处理完部落事务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夕阳的金辉洒落在她沾着泥污的侧脸和手臂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轮廓光。她正对着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碗形的泥胚蹙眉,那专注而略带懊恼的神情,与他见过的所有狼族雌性都不同。她们或强悍,或温顺,或精明,却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带着创造光芒的执拗。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倚在石屋门框上,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掠过她沾满泥浆的、不再那么白皙的手指,掠过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最后落在那个丑陋的泥胚上。他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但那专注的神情,莫名地牵动了他的心绪。
林晓终于放弃了第一个失败品,重新捧起一团粘土,放慢动作,更加耐心地揉捏、塑形。这一次,她努力回忆着博物馆里见过的古代陶器形状,尽量让碗壁厚薄均匀,口沿圆润。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粘土在她指尖被塑形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当她终于捧出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表面被她用光滑石子磨得略显平整的泥碗时,她长长舒了口气,带着一丝成就感的喜悦,抬起头,恰好对上雷恩凝视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琥珀色的瞳仁在夕阳映照下,仿佛蕴藏着流动的熔岩。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者看待被保护对象,也不再是首领评估部落资产。那里面掺杂了一些更复杂、更私人的东西——好奇,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被吸引的光芒。
林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将手里那个依旧粗糙的泥碗藏到身后。
雷恩却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高大的身躯。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而是指了指那个泥碗,又看向她,发出一个带着疑问意味的单音。
林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努力组织着有限的兽人语词汇,配合手势:“这个……泥土……用火……烧……会变硬……可以装水,装食物。”她指了指旁边的石碗和果壳碗,又比划了一个更坚固的手势。
雷恩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理解这个匪夷所思的过程。泥土遇火,只会被烧得更干,甚至开裂,怎么可能变硬?
但他看着林晓那双充满肯定和期待的黑眸,回想起渔网和火种,那点怀疑便动摇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晓沉浸在制陶的世界里。她不仅做出了碗,还尝试做了带耳的罐子和小巧的杯子。她将成型的泥胚小心地放在石屋背阴处阴干,避免阳光首射导致开裂。萌小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雷恩默许了她将石屋门口一小块地方变成她的“工作区”,甚至在她需要更细腻的粘土时,会派族人去她发现粘土的地方挖掘带回。
部落的其他兽人对她的行为依旧充满好奇,但不再轻易靠近打扰。只有葛叶巫医时常会过来看看,浑浊的老眼盯着那些泥胚,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试图解读其中蕴含的“神谕”。
这天傍晚,林晓将一批阴干得差不多的泥胚收集起来,准备进行最关键的烧制步骤。她选择在远离易燃物的空地边缘,用石块垒了一个简易的露天小窑,将泥胚小心地放进去,周围堆上干燥的柴火。
点火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免忐忑。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另一回事。如果失败,她之前建立起来的一点“威信”恐怕会大打折扣。
雷恩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林晓定了定神,将火把伸向柴堆。
火焰燃起,逐渐吞噬了柴薪,将垒砌的石块也烧得滚烫。林晓小心地控制着火势,不让温度升得太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炙烤的独特气味,以及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降临,只有眼前的窑火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林晓专注而紧张的脸庞,和她身后雷恩沉默如山的身影。
一些尚未休息的狼族兽人被这持续燃烧的奇特火堆吸引,远远地围观着,低声议论。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让雷恩帮忙,小心地将火堆移开,用长长的木棍将那些经过烈火淬炼的“泥胚”从尚有余温的灰烬中拨了出来。
借着月光和远处篝火的光芒,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些原本灰黄色的泥胚,彻底变了模样!它们呈现出一种深浅不一的红褐色,表面带着火焰舔舐过的自然痕迹,质地明显变得坚硬、致密!林晓用一根小木棍轻轻敲击一个陶碗,发出了清脆的、不同于石头或木头的“叮”声!
成功了!
尽管有些陶器因为温度不均或原本的细微裂痕而破损,但大部分都完好无损,成为了真正的、可以使用的陶器!
围观的狼族兽人中发出了低低的惊叹声。他们看着林晓如同捧着珍宝般,拿起一个微烫的红陶碗,走到旁边的小溪边,舀起一碗清水。水在碗中荡漾,没有渗漏,没有软化那个由泥土变成的容器!
葛叶巫医激动地走上前,颤抖着接过那个陶碗,反复着那光滑而坚硬的表面,口中喃喃:“神迹……又是神迹……”
林晓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而灿烂的笑容。她看向雷恩,眼中闪着光。
雷恩低头看着她,看着她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比星辰还亮的光芒,看着她手中那个颠覆了兽人认知的、由泥土化成的坚硬容器。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脏。他不再仅仅是将她视为需要守护的珍宝,或是能给部落带来利益的特殊雌性。
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来自未知之地的雌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宝藏。而一种强烈的、名为“占有”的欲望,如同藤蔓,在他心底疯狂滋生、缠绕。他想将这份独一无二的璀璨,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领地,自己的身边。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个陶碗,而是握住了林晓拿着陶碗的那只手腕。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茧子,紧紧包裹着她纤细的手腕。
林晓微微一怔,抬头望向他。
雷恩的目光深邃如同夜空,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灼热与一种近乎野蛮的宣告。他俯视着她,用低沉而缓慢的、不容置疑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我的。”
这不是商量,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个他认定的事实。
林晓的心脏猛地一跳,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和温度,以及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让她脸颊发烫,心中五味杂陈。有慌乱,有无措,有一丝被强大力量认可的隐秘悸动,也有一丝对失去自主的本能抗拒。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色深沉,窑火的余温尚未散尽,新生的陶器散发着泥土与火焰的气息。而在跳动的光影中,一种新的、更加复杂的情感纽带,正在无声地勒紧。命运的纺锤,似乎又将纺出新的、未知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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