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选择的“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是那间用于囚禁/保护小雅的安全屋深处,一间经过特殊声学与电磁屏蔽处理的静室。这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一张简易的床铺,以及连接着复杂生物信号监测设备的接口。
黄元华平躺在床上,苏晚晴通过远程指导,将几个贴片电极连接在他的太阳穴和心口。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守住你意识最核心的一点清明。你不是他们,你只是在‘经历’。开始吧。”
没有预兆,一股无法形容的洪流猛地冲进了黄元华的意识!
第一个瞬间是薇拉的—— 父亲那句“你永远不够好!”如同带着冰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伴随着的是少女时期薇拉那窒息般的、渴望被看见却永远被忽视的绝望。那种价值感被彻底剥夺的冰冷,让他几乎瞬间冻结。
还未喘息,小雅的痛苦便汹涌而至—— 玉米地里粗糙的触感,喉咙被捂住的窒息,身体被撕裂的剧痛,以及事后那几张肮脏钞票带来的、混合着生存本能与巨大羞耻的扭曲感。那种原始的、被践踏的恐惧与愤怒,像野兽般在他体内嘶吼、冲撞。
紧接着是柳梦璃的—— 画室里,父亲将她呕心沥血的作品斥为“垃圾”时,那种信仰崩塌、自我存在意义被彻底否定的疯狂与虚无。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然后是最新样本阿静的—— 一次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受着生命在自己体内孕育,却与自己毫无情感连接,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被使用的器皿。那种灵魂被掏空、母性被异化为工具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空洞,像沼泽一样拖拽着他的意识下沉。
这些来自他人的、鲜明而剧烈的痛苦己经如同狂风暴雨,几乎要将他的精神撕成碎片。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正如苏晚晴所说,这些外来的痛苦,像一把把钥匙,猛烈地撬开了黄元华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和深埋的、属于他自己的痛苦记忆封印!
王丽娟—— 他的母亲:“黄元华,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你就是个废物!” 字字如刀,剜割着他当时仅存的自尊。
父亲和母亲—— 记忆中那永远充斥着争吵和冷战的家。父亲对家庭的冷漠与不负责任,母亲在无数个深夜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和撕心裂肺的控诉:“我嫁给你得到了什么?!你管过这个家吗?管过孩子吗?!” 那些碗碟破碎的声音,那些恶毒的互相指责,像背景噪音一样贯穿了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让他对“家”这个概念充满了恐惧和疏离。
财政局同事—— 父母糟糕的关系和并不显赫的家境,让他在单位里也无形中矮人一等。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带着优越感的询问:“元华,你爸妈最近还好吧?” 那些聚会时被边缘化的瞬间,那些背后可能的指指点点……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他敏感的心上。
他自己—— 在那些父母争吵后的黑夜,他独自蜷缩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面世界的噪音。内心的苦闷、无人诉说的孤独、对未来的迷茫、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像黑色的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曾无数次站在阳台边缘,看着楼下渺小的车流人影,思考着纵身一跃是否就能结束这一切令人窒息的痛苦。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此刻被无限放大,与他正在承受的其他人的痛苦产生了可怕的共鸣和叠加!
“啊——!!!”
黄元华终于在现实中发出了痛苦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的意识在无数痛苦的碎片中浮沉、撕裂。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扔进了一个由所有负面情绪构成的绞肉机里,正在被一点点碾磨、粉碎。
他看到了薇拉在黑暗中无声流泪的脸,看到了小雅在玉米地里绝望的眼神,看到了柳梦璃砸碎画布的疯狂,看到了阿静抚摸着自己隆起腹部时那空洞的表情……也看到了年少时那个在阳台上颤抖着、想要结束一切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痛苦……
母亲……爸爸……为什么……
王丽娟……我不是废物……
好痛……好孤独……谁来……救救我……
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那点苏晚晴要求守住的“清明”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微弱得随时会熄灭。他感觉自己正在滑向无尽的黑暗深渊,那里只有永恒的寒冷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在那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在那无数张痛苦面孔的漩涡里,忽然,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任何痛苦记忆的暖意,如同萤火虫般,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深处,闪烁了一下。
那是什么?
他拼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微光“游”去。
……
现实世界中。
黄元华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狂跳不止,太阳穴突突地疼,那种灵魂被撕裂的余韵依旧在身体里震荡。
他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简易床上,脱离了那个恐怖的记忆炼狱。然后,他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体正紧紧抱着自己,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就像母亲安抚做噩梦的孩子。
他僵硬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玛琳娜那张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脸。她的金发有些凌乱,湛蓝的眼睛里噙着泪水,看到他醒来,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元华……你做噩梦了……好可怕的噩梦……”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些颤抖,“你一首在哭,在发抖,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我好害怕……”
黄元华怔住了。玛琳娜?她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玛琳娜抽泣着解释:“是……是陈先生带我来的。他找到我,说你可能需要我……他让我什么也别问,只是陪着你……”
老陈?黄元华心中一动。是老陈察觉到他可能无法独自承受,所以将玛琳娜这个他目前唯一能感受到纯粹温暖与依赖的“避风港”带来了?这个沉默寡言的下属,竟有如此细腻的洞察。
他没有力气去深究,此刻,玛琳娜的怀抱和她那毫无杂质的关心,如同救命稻草般真实。他没有推开她,反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
玛琳娜感受到他的依赖,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他,像母亲安抚受惊的婴孩,轻轻哼起了一首旋律简单、带着异国风情的摇篮曲。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她轻柔的拍抚,一点点驱散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痛苦记忆带来的战栗。
黄元华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这不是崩溃的泪水,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被人守护着的、复杂难言的释放。
在经历了那场汇聚了多人、也包括他自己最深重痛苦的炼狱之后,玛琳娜这单纯而温暖的拥抱,显得如此珍贵,如此……具有救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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