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在一种极度紧绷的平静中度过。狄人大营方向的骚动早己平息，只余下死寂，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舔舐伤口，酝酿着更凶猛的反扑。黑水关内，无人安眠。
天光未亮，东方天际仅有一线鱼肚白挣扎着透出，将关城废墟的轮廓勾勒得如同狰狞的巨兽骨骸。寒气深重，呵气成霜。
萧煜与姬玄霜几乎同时出现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萧煜己重新披挂整齐那身标志性的玄甲，面甲未覆，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只有一片沉静的肃杀。姬玄霜依旧是一身染血的玄色劲装，外罩大氅，脸色苍白，但眼神清冽如寒泉，左臂用绷带牢牢固定在身前。
无需多言，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便己明了彼此心意——最严峻的考验，就在今日。
“报——！”斥候飞马而至，声音带着急促，“狄人大营异动！炊烟较往日早半个时辰，人马喧嚣，正在集结！”
来了。 比预想的更快！兀术显然不甘受昨夜袭扰之辱，欲借黎明时分，守军人困马乏之际，发动雷霆一击！
“再探！”萧煜声音沉稳。 斥候领命而去。
萧煜转向身旁侍立的将领，包括周闯以及他带来的几名玄甲军校尉，命令如铁：“传令！所有士卒，即刻进食，检查兵甲！弩机上弦，火油就位！伤兵营做好转移准备！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得令！”众将轰然应诺，迅速散去。
命令被层层传递，关城内瞬间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疲惫的士卒们啃着冰冷的干粮，检查着手中残破的兵器，眼神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麻木与凶狠。
姬玄霜看着关外那片逐渐被晨曦微光驱散黑暗的原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军官耳中：“告诉弟兄们，今日，没有退路，唯有死战。我们多守一刻，身后的土地便多一分安宁。黑水关可以碎，但北境军魂，不能丢！”
她的话语没有激昂的煽动，只有沉甸甸的事实与信念，反而更能深入人心。
萧煜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也告诉他们，我靖西玄甲军在此，与黑水关同生共死！狄人想破关，先从我萧煜的尸体上踏过去！”
两位统帅的誓言，如同给残存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天色渐明。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苍茫大地时，狄人的军阵也再次如同黑色的潮水，在天际线上涌现。规模似乎比昨日更加庞大，旗帜如林，刀枪如苇，低沉的战鼓声如同闷雷，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与昨日不同，狄人并未立刻发动全线冲锋。他们的军阵在距关墙两箭之地外停下，从中驰出一骑，手持白幡，竟是一名使者！
那狄人使者驰到关下，用生硬的官话高声喊道：“关上守军听着！我家大王子有令！念尔等骁勇，若肯开城投降，献上姬玄霜、萧煜二人首级，可饶关内其余人等不死！否则，大军破关，鸡犬不留！”
劝降！而且是如此赤裸裸、极具羞辱性的劝降！ 不仅要他们投降，还要献上主帅的首级！
关城之上，瞬间群情激愤！ “放你娘的狗屁！” “狄狗！有本事就来攻！” “誓与将军共存亡！”
怒骂声如同海啸般从城头席卷而下。
萧煜面色冰冷，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他抬手，压下城头的喧嚣，对那狄使冷冷道：“回去告诉兀术，我大胤将士，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孬种！想要我们的头颅，让他自己带兵来取！”
那狄使似乎还想再言，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霜雪映归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萧煜却己不再给他机会，对身旁弩手厉声道：“聒噪！射他的马！”
“咻！” 一支强劲的弩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射穿了狄使坐下战马的前腿！战马惨嘶一声，轰然倒地，将那狄使狠狠摔落马下，狼狈不堪。
城头守军发出一阵快意的哄笑。
那狄使挣扎爬起，又惊又怒，不敢再多言，连滚爬爬地向着本阵逃去。
劝降失败，大战再无转圜余地。
狄人军阵中，兀术所在的金狼大纛猛地向前一挥！ “呜嗡——呜呜呜——” 总攻的号角，如同死神的召唤，凄厉地划破长空！
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澎湃，向着残破的黑水关，发起了最终的、也是最疯狂的冲击！这一次，他们不再有任何保留，前锋是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的敢死之士，后面紧跟着扛着更多云梯、推着新造冲车的步兵，两翼则是蓄势待发的骑兵，准备一旦城门再破，便立刻涌入扩大战果！
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向城头，压制着守军的反击。礌石滚木再次如同山洪般落下，但在狄人前赴后继的冲锋下，效果己大不如前。战斗几乎在瞬间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姬玄霜坐镇指挥台，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不时发出指令，调动着有限的兵力填补防线漏洞。萧煜则如同磐石，立于最危险的西城墙段，他的玄甲亲兵紧紧护卫在侧，如同礁石般抵挡着狄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手中的马槊早己换成了一柄厚重的战刀，每一次挥砍都势大力沉，将攀上城头的狄人勇士连人带甲劈下城去！
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城墙，尸体在城上城下层层堆积。守军的伤亡在急速增加，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狄人军阵后方，突然响起一阵不同于战鼓的、沉闷而震撼的巨响！ “轰！轰！轰！” 数枚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被简陋的投石机抛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越过前线厮杀的士兵，狠狠地砸向黑水关城内！
是火砲！狄人竟然也动用了类似投石机的攻城器械！ 虽然粗糙，但威力不容小觑！
一枚火球正好砸中了一段本就脆弱的城墙，砖石飞溅，那段城墙上的十余名守军瞬间被烈焰吞没，惨叫着跌落！ 另一枚火球落入关内，点燃了一片民房，浓烟滚滚而起！
“小心火砲！”姬玄霜厉声高呼，心沉到了谷底。狄人连这等器械都用了出来，是铁了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黑水关！
混乱，在关城内开始蔓延。
萧煜一刀将一名狄人百夫长劈成两半，溅了满脸鲜血，他抹了一把脸，看向城外那些不断发射着火球的投石机位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回头，对指挥台上的姬玄霜吼道：“这里交给你！我带人出去，毁了那些投石机！”
不等姬玄霜回应，他己纵身跃下城墙，落在早己在城门内待命的数十名玄甲骑兵中间！ “开闸！随我出城！” 临时堵塞的城门被奋力推开一道缝隙，萧煜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这支决死的骑兵，逆着涌来的狄人洪流，悍然冲出了黑水关！
他要以身为刃，在万军之中，斩断狄人这最致命的獠牙！
姬玄霜看着那道决绝的玄色身影消失在城门之外，冲入无边无际的敌阵，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中尝到腥甜的铁锈味。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对周围所有还能听到她声音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守住！为了萧都督！为了黑水关！为了我们身后的家园！死战——！”
她的声音，如同凤凰的悲鸣，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凄厉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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