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退兵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雁门关内己迅速投入到惨烈的战后清理之中。伤兵的哀嚎、民夫搬运尸体的沉重脚步、以及修补城墙的叮当声响,交织成一曲悲怆的尾章。守军虽然成功击退了这次猛攻,但代价是巨大的——兵力进一步削减,守城物资捉襟见肘,士气在短暂的亢奋后,重新被疲惫与绝望笼罩。
杨广站在城头,没有在意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与焦糊味,他的目光越过城外狼藉的战场,投向更遥远的南方。智经带来的超强感知,让他能清晰地“听”到这座孤城沉重的喘息,以及那隐藏在坚韧表象下,即将崩断的弦。
“陛下,”司马德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急促,“有消息了。”
杨广猛地转身,眼中精光一闪。“讲。”
“派往太原方向的信使,拼死回来了一个,”司马德戡语速很快,“他带回了李渊的亲笔回信。”
杨广接过那封沾染着血污和泥泞的信函,入手沉重。他迅速展开,目光扫过。信中的言辞比之前更加“恭顺”,李渊以臣子自居,痛陈突厥之患,详述太原兵马正在如何“日夜操练”、“整饬军备”,但通篇下来,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信中甚至“委婉”地建议皇帝“暂避锋芒”,或可“巡幸”太原,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将自身置于安全之地,坐看风云变幻的算计。
“好一个忠臣李渊!”杨广冷笑一声,指尖真气微吐,那封信函瞬间化作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智经在瞬间己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无论李渊是真心想自保,还是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其结果都是一样的——短时间内,绝不可指望太原方向的援军。
“还有其他消息吗?”杨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
“有,”司马德戡脸色更加凝重,“我们派往河东、河北方向的几路信使,也陆续有零星消息传回。情况……不容乐观。各地郡守、豪强,大多持观望态度,借口粮草不济、兵力不足,或境内有乱民需要弹压,迟迟不肯发兵。仅有的几支声称前来救援的兵马,规模小,行动迟缓,恐怕……”
恐怕等他们赶到,雁门关早己化为焦土。
最后一丝等待外部强力援军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历史的惯性巨大的可怕,即便他清除了内部的宇文化及,即便他展现了不同以往的决断,但天下这盘棋局上,那些拥兵自重的棋子,依旧在按照他们固有的利益逻辑行事。
李阀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他们不是在救驾,他们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皇帝价值被榨干,或突厥与守军两败俱伤的时机。
就在这时,云定兴也匆匆赶来,他甲胄上满是血污,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陛下,城防己初步稳定。另外,末将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讲。”
“在几具被我们击杀的、身手特别矫健的突厥武士尸体上,”云定兴压低声音,“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是几枚造型奇特的金属令牌,非金非铁,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和某种西域风格的狼头图案。
杨广目光一凝,接过令牌。智经自动运转,解析其材质和纹路。
“这不是突厥军中制式之物。”司马德戡肯定地说道。
“是西域‘金刚门’的信物,”云定兴补充道,他久在边关,见识广博,“一个活跃在西域与草原交界处的江湖门派,门人弟子膂力惊人,横练功夫了得,惯用弯刀,亦正亦邪,常为钱财卖命。看来,始毕可汗不仅动用了本部精锐,还招募了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掺入军中,用于攻坚。”
江湖势力!
杨广眼神微冷。这并不意外,乱世之中,江湖与朝堂的界限本就模糊。突厥能招募西域高手,那中原的魔门、慈航静斋呢?他们是否也己经将目光投向了这座决定天下气运的孤城?双龙此刻又在哪里?这些不受控制的武力,如同变量,随时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
内部的阴影也并未完全驱散。司马德戡随后禀报,被软禁的宇文述虽然安分,但其麾下一些旧部,在军中依旧有不小的影响力,暗流仍在涌动。粮草官再次呈报,存粮己不足七日,且多为粗粝麦豆,开始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后,底层军士中怨言渐起,哗变的阴影如同幽灵般徘徊。
坏消息接踵而至,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杨广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城垛上轻轻敲击。微光(云定兴的疑兵、司马德戡的忠诚、以及那条尚未验证的“猿径”)与阴影(李阀的算计、江湖的介入、内部的隐患、资源的枯竭)在他脑中激烈碰撞、推演。
固守,是坐以待毙。
等待援军,是镜花水月。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那条险峻无比的“猿径”,那支尚未完全成型的奇兵。
但即便如此,成功的概率在智经的推演中,依旧低得令人绝望。他需要更精确的情报,更需要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个能最大化奇袭效果的契机。
“德戡,”杨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遴选死士之事,加快速度!最迟明日,朕要见到那三十人!告诉他们,此行十死无生,但若功成,朕不吝封侯之赏,必厚待其家眷!”
“末将领旨!”司马德戡肃然应命。
“云卿,”杨广又看向云定兴,“城防交给你,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再给朕争取至少三天时间!疑兵之计可再用,但需变换花样,避免被突厥识破。必要时……可放弃部分外围工事,收缩防线,集中兵力。”
云定兴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要行断尾求生之举了,沉声道:“末将明白!必不负陛下重托!”
两人领命匆匆而去。
杨广独自留在城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城墙之上。他望着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是繁华的洛阳,是歌舞升平的江都,也是无数冷眼旁观、等待他败亡的势力。
李阀的阴影,江湖的暗流,内部的隐患……所有这些,都如同沉重的枷锁。
但他知道,自己己无路可退。
新的决策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坚定——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创造那个“契机”!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在绝境中,劈出一条生路!
他转身,走下城楼,步伐沉稳而坚定。
是时候,为那决定命运的一搏,落下最后的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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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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