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的转速越来越快，海水被搅成了浑浊的灰黑色，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旋涡中心闪烁，像两盏幽冥鬼火，死死锁定着沉月宫的方向。
“离垢……真的醒了。”银鳞长老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鳞片在恐惧中失去了光泽，“三百年前，它一口吞下了三位长老，连骨头都没剩下……”
蓝鳞长老握紧了长矛，脸色凝重：“这畜生被王子殿下的元神镇压在深海裂隙，怎么会突然破封？”
阿九没说话，他能感觉到漩涡中心传来的恶意，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他胸口的共生纹。离垢的气息与他体内的力量既排斥又吸引，像是同源的黑暗与光明。
“它在找你。”敖烈走到他身边，骨刃己经出鞘，银色的鳞片因戒备而竖起，“你的共生纹里有王子的元神，也有人类的血脉，对它来说，是最好的‘养料’。”
阿九点头，指尖凝聚起青银色的气刃。气刃在海水中微微晃动，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成为鳞族族长后，他对共生纹的掌控又深了一层，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海水里流动的力量，包括那些潜藏的怨恨与恐惧。
“所有人退后。”阿九开口，声音在水中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我的战斗。”
“不行！”蓝鳞长老立刻反对，“你是新任族长，不能冒险！我们……”
“你们留在这里，守住沉月宫。”阿九打断他，目光落在漩涡上，“离垢的目标是我，我引它去裂隙，你们趁机加固封印。”
他看向敖钦：“族长，麻烦您带领长老们启动沉月宫的护阵，别让战斗波及到其他族人。”
敖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小心。记住，共生纹的力量不止在于平衡，更在于‘接纳’——接纳光明，也要接纳黑暗。”
阿九愣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漩涡中心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吼——！”
声波在海水中炸开，沉月宫的墙壁剧烈晃动，不少海晶从顶端坠落，砸在地上碎裂成光屑。离垢的头颅从漩涡中探了出来——那是个像鳄鱼又像蜥蜴的怪物，头顶长着三只尖角，嘴巴张开时能看到两排参差的獠牙，牙缝里还挂着暗红的肉丝，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理智，只有纯粹的贪婪。
“找到你了……混血的杂种……”离垢的声音像是无数块石头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王子的元神……人类的血肉……我要吞了你，彻底挣脱这该死的封印！”
它猛地从漩涡中冲出，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尾巴一甩就拍向阿九。水流被它的力量掀成了巨浪，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心！”敖烈想上前格挡，却被阿九拦住。
“我来。”阿九的声音平静，胸口的共生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青光。
青银色的气流在他身前化作一面巨大的光盾，光盾上流转着鳞族符文与人类文字交织的图案——那是他将《鳞族简史》里的古老咒语与人间的隶书结合，创造出的新符文。
“砰！”
离垢的尾巴狠狠拍在光盾上，青光剧烈晃动，阿九的手臂传来一阵发麻的剧痛，身体被震得后退了数丈才稳住。光盾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但终究没碎。
离垢显然没想到他能接住这一击，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盛的凶光取代：“有点意思……再来！”
它张开大嘴，喷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落在海水中，海水瞬间变得漆黑，被沾染的珊瑚和鱼群瞬间枯萎，化作灰烬。
“是蚀骨瘴！”银鳞长老惊呼，“沾到一点就会被腐蚀成血水！”
阿九脚尖一点，身体在海水中灵活地穿梭，避开黑雾的笼罩。他的速度比在陆地上更快，共生纹的力量与海水完美融合，每一次转折都带着水流的弧度，像一条游弋的银色鱼群。
“只会躲吗？”离垢冷笑，巨大的身躯在海水中翻滚，掀起更多的黑雾，将阿九的退路一点点封死。
阿九没躲，他突然停下脚步，双手结印。胸口的共生纹光芒大盛，青银色的气流不再防御，而是朝着黑雾逆流而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腐蚀性极强的黑雾，在接触到青银色气流时，竟然像冰雪遇春阳般消融了，化作一缕缕纯净的水汽，融入海水中。
“怎么可能？！”离垢失声惊呼，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三百年了，你还是没明白。”阿九的声音在海水中回荡，带着一丝悲悯，“你吞噬的怨恨越多，自己就越像个装满垃圾的容器。这些黑暗，本就该回归虚无。”
他猛地冲向前，青银色的气刃化作一道流光，首取离垢的三只尖角。离垢怒吼着躲闪，却还是慢了一步，最中间的尖角被气刃削断，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在海水中弥漫开来。
“我要杀了你！”离垢彻底暴怒，庞大的身躯蜷缩起来，又猛地展开，无数黑色的骨刺从它背上弹出，像一片移动的荆棘丛，朝着阿九碾压过来。
阿九深吸一口气，想起敖钦的话——“接纳黑暗”。
他不再刻意排斥离垢的气息，反而试着引导体内的力量，将共生纹的青光与离垢的黑气交织在一起。这感觉像在走钢丝，稍不留意就会被黑暗吞噬，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种力量碰撞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毁灭，反而滋生出一种新的、更磅礴的能量。
“这是……”阿九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青黑色的气流在他掌心流转，既带着共生纹的温和，又带着离垢的霸道。
离垢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它的骨刺在靠近阿九时，速度明显变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你在做什么？！”离垢的声音里带着惊恐，“你想同化我？！”
“不是同化，是和解。”阿九的声音平静，“三百年前，王子殿下镇压你，不是因为恨，是因为你被怨恨控制了。现在，该让你醒过来了。”
他将掌心的青黑色气流猛地推向离垢。气流没入离垢的身体，它庞大的身躯瞬间僵住，金色的眼睛里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有它吞噬族人的血腥，有被王子元神镇压的痛苦，还有三百年前，它尚未堕落时，守护深海裂隙的模样。
“不……不要……”离垢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在海水中剧烈挣扎，黑色的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阿九没有停下，他能感觉到离垢体内的黑暗正在被共生光净化，那些积攒了三百年的怨恨像退潮般消散。这过程极其痛苦，对离垢如此，对他亦是如此——每净化一分黑暗，他的脑袋就像被重锤砸过一样剧痛。
“坚持住！”敖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正带领着族人加固封印，沉月宫的护阵己经启动，淡蓝色的光罩将整个宫殿笼罩，“裂隙的封印快稳不住了！”
阿九咬紧牙关，将更多的共生力量注入离垢体内。青黑色的气流在离垢胸口汇聚，形成一个与阿九胸口相同的共生纹，只是颜色更深，带着种诡异的和谐。
“吼——！”
离垢发出最后一声咆哮，这声咆哮不再充满恶意，反而带着解脱的悲鸣。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缩小，黑色的骨刺渐渐褪去，金色的眼睛里恢复了清明，最后化作一条通体雪白的巨鱼，温顺地浮在阿九面前。
“谢……谢你……”白鱼的声音变得温和，像个苍老的长者，“三百年了，我终于不用再被怨恨控制……”
阿九收回手，胸口的共生纹微微发烫，体内的力量消耗了大半，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他看着眼前的白鱼，忽然明白敖钦的话——接纳黑暗，不是被它吞噬，而是理解它、化解它，就像离垢，本不是凶兽，只是被痛苦逼成了恶魔。
“裂隙的封印……”阿九问道。
白鱼摆动尾巴，朝着漩涡中心游去：“我去守住它。这是我欠鳞族的。”
它没入漩涡，原本狂暴的海水渐渐平静下来，漩涡的转速越来越慢，最后化作一道柔和的水流，重新汇入深海。只有那道刚刚被离垢撞开的裂隙，还在微微发光，像道愈合中的伤口。
“结束了？”银鳞长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蓝鳞长老放下长矛，看着阿九的眼神里多了丝敬佩：“你……真的驯服了离垢。”
阿九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胸口的共生纹忽明忽暗，青银色的光芒里竟掺杂了一丝极淡的金色——那是离垢的气息。
“不好！”敖钦脸色大变，“你和离垢的力量融合得太彻底，它的凶性虽然被净化了，但本源力量还在影响你！”
阿九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开始浮现出细小的黑色鳞片，眼睛也有些发烫，像是要变成金色的竖瞳。体内的力量变得躁动，既想冲向光明，又想沉入黑暗。
“这是‘共生反噬’。”敖钦急忙说道，“你接纳了离垢的黑暗，却没找到平衡它的光明！快！用人类的情感去中和它——你最在意的人，最想守护的东西！”
人类的情感？
阿九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破庙里的肉包子，老和尚敲他脑袋的声音，林墨递过来的干粮，银珠小姑娘偷偷塞给他的糖果，还有南城聚居区里，鳞族与人类一起修补屋顶的笑脸……
胸口的共生纹猛地爆发出温暖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青银色，而是融入了淡淡的金色，像夕阳落在海面上的余晖。指尖的黑色鳞片渐渐褪去，眼睛的发烫感也消失了。
他体内的力量重新归于平静，比之前更加醇厚，既有鳞族的灵动，也有人类的坚韧，还有一丝离垢的磅礴。
“原来如此……”阿九喃喃道，终于明白共生的终极意义——不是强行平衡，而是用心去连接。连接光明与黑暗，连接种族与个体，连接那些看似对立的存在。
就在这时，沉月宫的护阵突然波动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阵外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湿透的包袱。
是林墨。
“阿九！你没事吧？”林墨喘着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到阿九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我在崖洞等了半天没动静，就……就跟着水流潜下来了，还好没被护阵拦在外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蓝鳞长老用长矛指着：“人类？你怎么敢闯进来？！”
“他是我的朋友。”阿九挡在林墨身前，胸口的共生纹轻轻发光，“从今天起，沉月宫对所有心怀善意的人类开放——这是新任族长的命令。”
蓝鳞长老愣住了，其他长老也面面相觑。敖钦看着阿九，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做得对。”
林墨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被水泡软的糕点：“我……我怕你饿，带了点吃的。虽然泡坏了……”
阿九接过糕点，心里一暖。在冰冷的深海里，这份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笨拙关怀，比任何力量都更能安抚人心。
他看向沉月宫外平静的海水，阳光透过海水，在宫殿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离垢守住了裂隙，护阵重新稳固，族人们脸上的恐惧被好奇取代——或许，和平真的不是奢望。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离垢的苏醒不是偶然，深海里或许还藏着更多被怨恨束缚的存在；人间的共生坊刚刚起步，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还有那些逃走的玄甲堂余孽，说不定正在暗处窥伺。
“林墨，”阿九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笑意，“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回京城。我想请你爹帮忙，写一本《人间与深海》，讲讲鳞族和人类的故事。”
林墨眼睛一亮：“好啊！我爹肯定乐意！到时候我来画插画！”
蓝鳞长老看着他们，眉头皱了皱，却没再说什么。银鳞长老笑着摇了摇头，开始指挥族人清理战场。敖钦走到阿九身边，低声道：“老和尚说得对，你果然是那个能劈开前路的人。”
阿九握紧了手里的糕点，胸口的共生纹在海水中闪烁着青金色的光芒，像一颗在深海中跳动的心脏。
离垢的吼声己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月宫里渐渐响起的笑语。共生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深海，也照亮了两族未来的路——这条路或许漫长，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心怀善意，愿意连接彼此，总有一天，仇恨会像离垢的凶性一样，被温柔地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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