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把地面烤得滋滋冒白烟。药庐后院的晒药场里,成排的药草被晒得卷起了边,空气里飘着薄荷、艾草、金银花混合的清苦香气,浓得化不开。林墨戴着草帽,正用木耙翻动晒架上的紫苏,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干燥的药草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歇会儿吧,”阿九扛着两捆刚割的艾草从田里回来,粗布短褂湿透了,贴在背上,“再晒下去,人都要跟这紫苏一起被烤成干了。”他把艾草扔在空地上,拿起挂在晾衣绳上的粗瓷大碗,咕嘟咕嘟灌了半碗凉水,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晒场里格外清晰。
林墨首起身,捶了捶腰,草帽往头上一扣,遮住刺眼的阳光:“不行啊,这紫苏得趁今天的大太阳晒干,不然天阴了要发霉的。”他拿起木耙继续翻动,“昨天文清送来的书稿里写,紫苏是治风寒感冒的良药,要是因为我没晒好,药效打了折扣,那可就麻烦了。”
阿九失笑:“你这孩子,被文清那小子的书迷着了?他写的是故事,你这是实打实的干活,别太较真。”话虽这么说,却拿起另一把木耙,帮着翻动另一排晒架上的金银花,“不过他写的那句‘药草里藏着天地气’,倒是在理。你闻这金银花,太阳越烈,香味越足,这就是天地气在里头呢”
正说着,药庐前院传来“叮铃”一声脆响——是门口挂着的铜铃被人碰响了。这铜铃是苏砚特意挂的,说是有人来不用喊,听铃响就知道。阿九首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脸:“这时候来客人?怕是来躲太阳的吧”
林墨也好奇,跟着阿九往前面走。刚拐过晒药场的竹篱笆,就见药庐门口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手里摇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几笔水墨山水。他皮肤很白,跟这伏天的太阳格格不入,额头上却没什么汗,看起来清爽得很。见他们过来,年轻人收起折扇,拱手笑道:“在下沈砚之,从临安来,听闻共生药庐的药草地道,特来求购些上好的薄荷和陈皮”
阿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打扮、这说话的调子,倒像是个读书人。他挠了挠头:“买药材啊?苏先生不在,他去镇上给人瞧病了。不过药材我们这儿多的是,保证地道”
“那就好,”沈砚之笑着走进来,目光在药庐里转了一圈。他看到墙角堆着的艾草、晾在梁上的陈皮、晒架上的紫苏,眼神亮了亮,“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药材的晾晒法子,就比别处讲究。”他走到陈皮下面,伸手捻起一片,放在鼻尖轻嗅,“三年陈的陈皮,晒得干、存得净,不错不错”
林墨见他懂行,忍不住问:“先生也懂药材?”
沈砚之回头,对林墨温和一笑:“略懂些。家母常年咳嗽,需用薄荷配陈皮煮水喝,试过不少地方的药材,总觉得差点意思。前几日在镇上茶馆,听个说书先生讲,共生药庐的药材,都是自己种、自己晒,连露水都要按时辰收,所以特意绕过来看看”
阿九一听是给长辈抓药,态度也认真起来:“那你算找对地方了!我们这薄荷,都是清明前采的头茬,晒的时候避开正午的大太阳,用晨露润过再阴干,药效足得很。陈皮更是苏先生亲手存的,每年晒三次、翻九次,比照顾自家娃还上心”
沈砚之听得连连点头,折扇在掌心轻轻敲着:“如此用心,难怪药效好。那便麻烦二位,给我称半斤薄荷、半斤陈皮。对了,听说你们这儿有种‘共生散’?是用十种药草配的,专治久咳不愈,不知有没有”
林墨心里一动,这“共生散”是苏砚的独门配方,一般不外售,只给相熟的乡亲用。他看向阿九,眼神里带着询问。阿九也犯了难,挠着头说:“这散剂是苏先生配的,我们做不了主啊。要不你等苏先生回来?他估计傍晚就回来了”
沈砚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保持着礼貌:“我明天一早就要回临安,怕是等不及了。实不相瞒,家母咳了半年,什么方子都试了,就想试试这共生散。若是能买到,多少银子都愿意出”他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银子在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这是定金,若是能成,再添一倍”
阿九盯着银子看了看,又挠了挠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可苏砚说过,共生散不能随便卖,怕被人仿了方子。林墨也急,一边是病人急需,一边是苏先生的规矩,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听到晒药场方向传来竹篱笆晃动的声音——是苏砚回来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公子”苏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肩上背着药箱,额角带着汗,却眼神清亮,“共生散是药,不是商品,不卖钱。但若是真能帮到家母,我送您一包便是”
沈砚之又惊又喜,连忙拱手:“苏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替家母谢过”
苏砚摆摆手,走进药庐内间,很快拿出个油纸包,递给他:“这散剂需用枇杷叶煮的水送服,每日两次,忌辛辣生冷。回去让老夫人试试,若是见效,过些日子再来,我再给您配”
沈砚之接过油纸包,郑重地收进怀里,又把银子往苏砚手里塞:“这怎么行,不能让您白给”
“治病救人的东西,沾了银子就变味了”苏砚把银子推回去,“您要是过意不去,下次来,给我们讲讲临安的新鲜事就行。我们这小地方,难得有外人来”
沈砚之愣了愣,随即笑道:“好!下次来,我给你们带临安的龙井,再给林墨小兄弟带两本新出的话本,就当谢礼”
林墨一听有新话本,眼睛都亮了,连忙说:“谢谢沈先生!”
阿九在一旁笑:“这孩子,见了话本比见了药材还亲”
苏砚也笑了,拍了拍林墨的肩:“去吧,把昨天晒好的薄荷和陈皮包好,给沈公子装上。”他看着沈砚之,“伏天路远,路上注意防暑,这包藿香正气散您带着,万一中暑了能用”
沈砚之接过药材和藿香正气散,再三道谢,才摇着折扇离开。铜铃又叮铃响了一声,阳光透过药庐的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的药香似乎更浓了些。
“苏先生,您就这么把共生散送给他了?”林墨忍不住问,“文清的书稿里写,这方子是您花了三年才配出来的”
“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苏砚擦了擦汗,“药能治病,就别管它卖钱还是送人情。你看沈公子那样子,不像是乱传方子的人。再说,”他看向晒药场,“咱们种药、晒药,不就是为了让人用得上、用得好吗?”
阿九扛着艾草往灶房走:“还是苏先生想得开!走,林墨,帮我把艾草捆起来,今晚煮艾草水洗澡,去去这伏天的湿气”
林墨应着,心里却在想:沈先生说带话本回来,不知道会不会讲临安的故事?说不定文清下次写书稿,就能把这段奇遇加进去呢。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薄荷,香味钻进鼻子里,清清凉凉的,像是把伏天的热气都驱散了不少。
夕阳把药庐的影子拉得很长,晒架上的药草们似乎也舒展开了,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应和着这寻常又温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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