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内的陈设，与张贵妃翊坤宫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更显精致雅洁。多宝格上摆放着瓷器古玩，墙上挂着工笔花鸟，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果香，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刻意营造的品味与温和气质。
云窈低眉顺眼地跟在锦书身后，穿过庭院，步入偏殿。她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打量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刺在她身上。
刘昭仪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穿着一身月白绣折枝梅的宫装，未施过多粉黛，神色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与忧悒。她手中并未拿着什么南洋金珠，只是轻轻拨弄着一把象牙柄的团扇。
“娘娘，云儿带来了。”锦书轻声回禀。
云窈依礼跪拜：“奴婢云儿，参见昭仪娘娘。”
刘昭仪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柔婉如春水：“抬起头来。”
云窈依言抬头，依旧垂着眼眸。
“模样倒是周正，看着也伶俐。”刘昭仪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锦书说你对首饰图样有些灵性，本宫这儿正好有件小事，或许你能帮上忙。”
她示意锦书将一张图纸递给云窈。那是一张简单的珠花图样，并无甚出奇。
“这珠花样式旧了，本宫想改个新颖又不失端庄的，你可有想法？”刘昭仪问道，目光却似乎透过图纸，审视着云窈的每一丝反应。
云窈心知这绝非为了讨论首饰，而是借题发挥的试探。她仔细看了看图样，谨慎回道：“回娘娘，奴婢愚见，或可在花瓣边缘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叶脉纹理，再点缀一两颗米珠做露水状，或许能增几分生动。”
回答中规中矩，既展现了基本的审美，又不至于过于出挑。
刘昭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将团扇放下，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柔和，内容却锐利如刀：“本宫听说，你前几日在太医院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惊动了贵妃姐姐？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来了！云窈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惶恐与委屈，伏低身子：“奴婢不敢隐瞒娘娘！奴婢那日只是奉命去太医院取些安神的药材，不知怎的冲撞了贵妃娘娘，被……被误会私藏禁药，奴婢实在是冤枉！”她刻意强调“奉命”和“误会”，将矛头隐晦地指向张贵妃的跋扈。
“哦？误会？”刘昭仪轻轻挑眉，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浮沫，“贵妃姐姐性子是急了些，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拿人。说起来……”她放下茶盏，目光似无意般扫过云窈，“你原本是在皇后娘娘宫中伺候的吧？怎么又到了司设监？”
这个问题更加刁钻，首接触及云窈敏感的来历。她心脏收紧，声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奴婢……奴婢愚钝，在坤宁宫伺候时，不慎打碎了娘娘心爱的画具，惹得娘娘动怒，这才被暂时遣到司设监做些杂事反省……”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过错被皇后厌弃的可怜宫女，这既能解释她为何离开坤宁宫，也能降低刘昭仪对她的戒心，甚至可能引发其“收留”的意愿。
果然，刘昭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一个被皇后厌弃、又被张贵妃针对的宫女，若稍加施恩，或许能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
“原来如此。”刘昭仪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同情”，“皇后娘娘掌管六宫，事务繁忙，规矩自然也大些。你年纪小，犯错也是难免。”她顿了顿，似随意问道，“说起来，皇后娘娘凤体近日如何？本宫前些日子去请安，见娘娘气色似乎不大好，心中甚是挂念。”
云窈心中冷笑，刘昭仪果然想从她这里探听皇后的虚实。她脸上露出茫然：“奴婢身份低微，近身不得，只是听闻娘娘凤体违和，需要静养，具体情形，奴婢实在不知。”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刘昭仪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温婉，却未达眼底：“不知便不知吧。你既在司设监受了委屈，日后若有什么难处，或许……可以来寻本宫说说。”
这是明确的招揽信号了！
云窈心中警铃大作，知道绝不能轻易接茬。她立刻露出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神色，连连叩头：“娘娘仁厚！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戴罪之身，愚笨不堪，实在不敢污了娘娘清听！”
她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拒绝，保留了余地。
刘昭仪似乎也并不指望她立刻投诚，挥了挥手：“罢了，你且退下吧。好好当差，谨言慎行。”
“是，谢娘娘教诲。”云窈再次行礼，恭敬地退出了偏殿。
走出昭阳宫，被秋日微凉的风一吹，她才发觉内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湿。与刘昭仪这番对话，看似平和，实则步步惊心，每一句都暗藏机锋。
刘昭仪果然如皇后所料，试图拉拢她。而那张威胁纸条，与刘昭仪是否有关？她还无法确定。
回到司设监住处，云窈还在细细回味昭阳宫中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同屋的那个面相老实的小宫女又凑了过来，神色有些不安。
“云儿姐姐，你回来了。”她小声说，“下午你不在，又有人来找过你……”
云窈心头一紧：“是谁？”
小宫女摇摇头：“不认识，是个从没见过的嬷嬷，穿着深褐色的衣服，看着很严肃。她没进屋子，只在院门口向管事打听你，问你是不是那个‘从坤宁宫出来、懂点画儿’的云儿姑娘。”
懂画儿？！
云窈的呼吸骤然停滞！她从未在司设监显露过任何与绘画相关的技能！对方怎么会知道？还特意点明“从坤宁宫出来”！
这绝不是刘昭仪的人！刘昭仪刚才试探的是首饰，而非绘画！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除了张贵妃、刘昭仪、王瑾……竟然还有第西方势力，在暗中窥视着她！而且，对方似乎对她的底细，了解得更为深入！
这个神秘的嬷嬷，究竟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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