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年关的气息逐渐笼罩了苏州城。虽经朝廷清查风波，但江南底子雄厚，市面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因旧有垄断被打破，新兴势力崛起，更添了几分活力。
楚清名下的各项产业在徐渭的精心打理下，运转得越发顺畅。“锦瑟年华阁”推出了应景的“岁寒三友”系列限量礼盒，以梅、竹、松为灵感，香气清冽高雅，寓意吉祥，再次成为城中贵眷争相抢购的佳品。庄园在陈伯的照料下安然过冬，实验区的“异域奇花”也在暖棚中孕育着新的生机。林秀的工坊更是接到了为几位致仕老翰林定制文房清供的订单，声名逐渐传入文人雅士的圈子。
然而，楚清的心，却随着年关的临近，生出几分以往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躁动。那是一种归心似箭的情绪，而箭尖所指，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那座她最初只想暂时栖身、如今却时常念及的闲王府。
凤临渊的信依旧定期而至，除了谈及朝堂动向、关切她在江南诸事，字里行间那份含蓄却日益清晰的思念，如同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再难平息。他会在信中描述京中雪景，抱怨年节应酬繁琐，也会看似无意地提起王府的梅花开了，书房外的翠竹又长高了几分……这些琐碎的日常，拼凑出的，是一个她逐渐熟悉且开始牵挂的身影。
“待得海外佳音至，或可归京一叙。”她回信中的这句话，并非客套。随着“南洋联合商号”的筹备进入尾声，第一批货物己基本备齐，船队预计开春后便可择日启航，她回京的时机，似乎也渐渐成熟。
她需要回京一趟。不仅仅是为了见他，更是为了亲自坐镇，应对可能因商队出海而带来的新变化，也需要与凤临渊更深入地商议未来的布局。江南基业己固，她的目光，应该放得更远。
这一日，楚清正在书房与徐渭商议年节各项产业的赏赐及安排，云袖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走了进来。
“东家，京城又送东西来了，这次是‘百味斋’新出的年糕和蜜饯，还有……”她顿了顿，笑意更深，“一套十二幅的‘江南西季花卉图’，说是王爷亲自遴选画师，按您信中描述的苏园景致所绘。”
楚清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年糕洁白软糯，蜜饯晶莹剔透，皆是京城有名的点心。她又展开那卷画轴，只见笔墨丹青，勾勒出苏园春夏秋冬的不同景致，春之夭桃，夏之碧荷，秋之金桂，冬之寒梅，无不栩栩如生，意境悠远，更难得的是，画中隐约能看出她平日最常流连的几处角落，显然作画之人是得了极其细致的描述。
这份心意，不可谓不重。
“王爷有心了。”楚清轻轻抚过画上的冬梅，仿佛能闻到那冷冽的香气。她将画轴仔细卷好，与之前那套《香乘》和那件狐裘放在一处。
徐渭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暗叹。他这位东家，年纪虽轻，却是智计百出，手腕强硬，寻常男子亦不及。可每每接到京城来信或物件时，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柔和与怔忡，却泄露了女儿家心事。他虽是下属，却也乐见其成，那位闲王殿下，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手段，都与东家极为相配。
“东家，年节事宜大致如此安排，您看可还有需调整之处？”徐渭适时出声，拉回了楚清的思绪。
楚清定了定神，快速浏览了一遍章程，点头道：“就按先生拟定的办吧，赏银加倍，让大家过个好年。”她顿了顿，又道，“徐先生，年后我可能需回京一段时日，江南诸事，便要多多倚仗先生了。”
徐渭并不意外，躬身道：“东家放心，徐渭必当恪尽职守。”
安排完各项事务，楚清独坐窗前。窗外又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落在庭院中那几株精心培育的梅树上，红梅映雪，景致恰如画中所绘。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羊脂白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指尖着那个小小的“渊”字，一个清晰的念头浮上心头——是该回去了。
并非以落魄求助者的身份，而是以合作伙伴，以……或许更亲密的关系，回到那座王府，回到那个人身边。
她开始着手准备回京事宜。江南的产业有徐渭和林秀等人照看，她并不担心。“南洋联合商号”有苏文远和宋大掌柜主导前期，她也可以通过信件遥控。她挑选了一批最新的“御品·江南”系列产品，又亲自监督，用空间里效果最好的修复精华，特意为凤临渊调制了一小盒专用于缓解疲劳、提神醒脑的香膏。她记得他信中偶尔提及政务繁忙，夜深难寐。
与此同时，京城的闲王府中，凤临渊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傲雪绽放的红梅，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来自江南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楚清近日的动向，包括她收到画轴时的神情，以及她开始安排回京事宜的消息。
他冷峻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她终于要回来了。
他转身对肃立一旁的卫峥吩咐道：“将听雪轩再仔细打扫一遍，地龙烧得暖些。她怕冷。库房里那套紫檀木嵌螺钿的梳妆台也搬过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去寻几盆开得好的兰花摆上，她似乎喜欢。”
“是，王爷！”卫峥领命，脸上也带着笑意。王府上下谁看不出，王爷对那位楚姑娘是不同的。如今姑娘要回来了，王府似乎也能多几分生气。
凤临渊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却久久未能落笔。千言万语，似乎都难以表达此刻心中的期待与……一丝罕见的紧张。
最终，他只写下寥寥数语：
“年关事繁，然闻归期，心甚慰之。京中诸事己备，静待卿归。路途遥远，万望珍重。”
放下笔，他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烟雨朦胧的苏州城，落在了那个清丽绝伦、聪慧果决的女子身上。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庭院的青石板路。南北两地，两颗原本各自坚硬冰冷的心，却因这漫天风雪，靠得愈发近了。
归期己定，只待春暖花开，便是重逢之时。而那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暗香情愫，也即将迎来破冰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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