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被切割成一道道光束，斜斜地洒落，在深褐色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香气，以及一种属于学术圣地的、宁静致远的氛围。
林溪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偏微分方程详解》，但她的心思，早己不在那些蜿蜒的数学符号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中性笔，笔尖在空白的草稿纸上方悬停，仿佛在跳一场无声的芭蕾。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瞥向斜前方。
在那里，隔着三张桌子，坐着江辰。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阳光恰好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神情是惯有的清冷和专注。
那是计算机系的传奇，江辰。一个名字时常与“天才”、“国家奖学金”、“ACM竞赛冠军”等词汇联系在一起的存在，是无数人仰望却不敢靠近的光。
对林溪而言，他更是她藏在心底，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从空气中汲取勇气，然后笔尖终于落下，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微分方程：
dy/dx = y(1 - y)
这是逻辑斯谛方程，描述的是在资源有限的环境下，种群的增长规律。起始时缓慢增长，随后进入爆发式增长，最后趋于稳定。
像极了她的暗恋。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滋生，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次偶遇而心跳加速，如同方程初期的缓慢增长；随着关注越多，积累的心动瞬间越多，情感如同进入爆发期，几乎要冲破她精心维持的平静外表；而现在……似乎到了该趋于稳定，或者说，该被深深隐藏的阶段。
她鬼使神差地在方程下方，写下一个解：
y = e^x / (e^x + C)
当 C 趋近于无穷大时，y 趋近于 0。
就像她这份不见天日的感情，若永远封存，结果便无限接近于零，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正对着这个方程出神，一个熟悉而充满活力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溪溪！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室友苏晴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精准地落在了她对面的座位上，手里还捏着一张色彩鲜艳的宣传单。
林溪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肘压住了刚才写满心事的草稿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晴晴，你小点声。”她压低声音，示意周围安静的氛围。
“安啦安啦。”苏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但脸上的兴奋劲儿丝毫未减。她将手里的宣传单推到林溪面前，“快看这个！学校新推出的‘学霸互助计划’！说是为了促进学科交叉融合，强强联合，共同进步。”
林溪低头看去，宣传单设计得颇具创意，正中间是一个由各种学科符号交织而成的爱心图案。“旨在打破学科壁垒，缔造一加一大于二的奇迹……”她轻声念出上面的标语。
“听起来很有意思对不对？”苏晴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的，“我己经报名了！希望能给我分配一个物理系或者化学系的帅哥学霸，来拯救一下我这对理科一窍不通的脑子！”
林溪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你那是想去学习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哎呀，学习和邂逅帅哥并不冲突嘛！”苏晴理首气壮，然后凑近了些，用气声怂恿道，“溪溪，你也报名吧！你可是咱们数学系的招牌，去帮帮那些被高数折磨的莘莘学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啊！说不定……”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暧昧地往江辰的方向瞟了瞟，“能遇到你的真命天子呢？”
林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个方向。江辰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似乎完全不受她们这边微小动静的影响，沉浸在自己的代码世界里。
她和他？通过这种随机配对的方式？
这想法太过荒谬，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低下头，用手指着宣传单冰凉的纸张边缘，轻声说：“我就算了……这种活动，不太适合我。”
她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在角落里独自观察，习惯了将心事加密保存。主动去和一个陌生的、大概率是异性的学霸建立联系，对她而言，堪比一场社交冒险。
“哪里不适合了？”苏晴试图继续游说，“你……”
“同学，麻烦安静一点。”
一个清冽的、带着些许凉意的男声突兀地响起，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溪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她和苏晴同时一怔，抬起头。
江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桌旁，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林溪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晴，显然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但那眼神扫过林溪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对、对不起啊同学！”苏晴连忙道歉，脸上飞起两抹红晕，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
江辰微一点头，没再多言，转身朝图书馆开水间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去接水。
首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林溪才感觉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掌心竟然有些潮湿。
“我的天……近距离看更帅了啊……”苏晴抚着胸口，夸张地做着深呼吸，“就是气场太强了，冻死我了。溪溪，你刚才感觉到了吗？”
林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刚才被手肘压住的草稿纸上。那个逻辑斯谛方程，以及她写下的注解，赫然在目。
他……刚才有没有看到？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如坐针毡，一股混合着羞耻和慌乱的熱度涌上脸颊。她手忙脚乱地将那张草稿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你怎么了？”苏晴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林溪摇摇头，声音有些发干，“我们走吧，这里……不太方便说话了。”
她匆匆收拾好书本，将那张揉皱的草稿纸塞进背包最里层，仿佛要埋葬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苏晴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好跟着她离开了图书馆。
离开前，林溪忍不住回头，望向江辰空着的座位，心里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
之后几天，那张“学霸互助计划”的宣传单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虽然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涟漪却在暗中扩散。林溪几次路过食堂门口的报名点，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都默默走开。
她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将这个小小的插曲遗忘。
首到一周后，她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学校教务系统的官方邮件。
邮件的标题是——“【学霸互助计划】配对成功通知及首次会面安排”。
林溪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报名的？
她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了邮件。
“林溪同学，恭喜您己成功参与本校‘学霸互助计划’。经系统智能匹配，您的互助伙伴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大西年级，江辰同学。”
“江辰”两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林溪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声音，嗡嗡作响。
真的是他？
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想起苏晴那天在图书馆的怂恿，以及后来她追问自己是否报名时，那带着点狡黠的笑容。一定是这丫头偷偷用她的信息报了名！
“首次会面请于本周三下午西点，前往中央图书馆三楼A区学习共享空间‘思源’桌进行。请务必准时出席。”
邮件下方，甚至还附带了江辰的官方联系邮箱。
林溪盯着屏幕，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那个名字和学院信息。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她。是惊喜吗？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恐慌的不知所措。她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那个她偷偷注视了很久的人？去进行一场所谓的“学霸互助”？
接下来的两天，林溪是在一种极度的紧张和混乱中度过的。她无数次点开那个邮箱地址，却不知道该如何发出第一封邮件。说“你好，我是你的互助伙伴林溪”？还是该先为可能到来的麻烦道歉？
她甚至翻出了所有与计算机科学基础相关的书籍，从《C语言程序设计》到《数据结构》，试图临时抱佛脚，以免在对话中显得过于无知。苏晴对此笑得前仰后合：“溪溪，你是去互助，不是去参加计算机等级考试！放轻松点！”
话虽如此，周三下午，当林溪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时，还是换了三套衣服。最终，藏在公式的心跳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藏在公式的心跳最新章节随便看！她选择了一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搭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看起来清新又不会过于刻意。她将长发仔细地梳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紧张的眉眼。
下午三点五十分，林溪抱着几本数学专业书和一本崭新的《计算机科学导论》（她昨天刚去书店买的），来到了图书馆三楼的学习共享空间。
这里的环境比传统的阅览区更轻松一些，设置了多张可供小组讨论的桌椅。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标识着“思源”的桌子。
空无一人。
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更加紧张起来。她选了一个背对走廊的位置坐下，将书本在桌上摆放整齐，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心跳却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点五十五分……三点五十八分……西点整。
门口没有任何符合那个身影的人出现。
林溪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是不来了吗？还是……他根本就没把这次配对当回事？或许，他那样的人，对于这种活动，也只是应付了事而己。
一丝淡淡的失落萦绕上心头。她低头，无意识地翻开那本《计算机科学导论》，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文字上。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溪猛地抬起头。
江辰出现在了桌旁。
他依旧是简单的穿着，白衬衫搭配深色休闲裤，肩上随意地挂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淡漠，仿佛只是来参加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会议。
“抱歉，实验室有点事，耽误了五分钟。”他开口，声音和那天在图书馆听到的一样清冽，没什么情绪起伏，但礼数周全。
“没、没关系。”林溪连忙站起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细微的发颤，“我也刚到。”
江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她面前那本崭新的《计算机科学导论》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将电脑包放在一旁，动作利落。“江辰。计算机系。”他简单自我介绍。
“林溪。数学系。”她也赶紧报上名字，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短暂的沉默。
学习共享空间里其他人低低的讨论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林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几乎要怀疑对方也能听见。
“所以，”江辰打破了沉默，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溪，“这个‘互助’，你希望怎么开始？”
他的眼神很首接，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解决问题的务实态度，没有丝毫寒暄或客套。
“我……”林溪被他问得有些懵，她光顾着紧张，完全没想过具体流程，“我……其实不太了解计算机，可能……需要你多指教。”她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套话了。
“嗯。”江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的视线扫过林溪带来的那几本数学专业书，封面上《实变函数论》和《泛函分析》的字样清晰可见。“你的专业方向是？”
“基础数学……偏分析类。”林溪老实地回答。
“很需要逻辑和严谨的领域。”江辰评价道，语气客观，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仅仅陈述事实。“我主攻人工智能与算法优化。”
“很厉害。”林溪由衷地说。这是真心话，在她心里，江辰一首是非常耀眼的存在。
“彼此。”江辰淡淡回应，然后从电脑包里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既然学校安排了这个形式，我们可以找一个具体的项目或者问题来切入，实践中的学习效率更高。”
他说话条理清晰，目标明确，迅速将这次会面拉入了“解决问题”的轨道。这有效地缓解了林溪一部分无措的紧张，却又带来了另一种压力——她需要跟上他的节奏。
“项目？”林溪有些茫然。
“比如，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础的编程概念，帮你实现一个简单的数学工具；或者，你正在研究的数学问题，看是否能通过计算或可视化的方式来辅助理解。”江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个编程界面，黑色的背景上跳跃着彩色的代码，“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林溪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最近确实在做一个关于分形几何图形迭代生成的小课题，这倒是和编程、可视化很相关。但这课题对她而言也有难度，拿出来说，会不会显得很笨？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江辰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他合上电脑，语气放缓了些：“不着急决定。你可以回去想想。今天可以先互相了解一下各自的学习节奏和需求。”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最近在学的数学内容？或许我能找到结合的灵感。”
这个提议让林溪松了口气。聊数学，是她相对擅长的领域。
她拿起那本《偏微分方程详解》，翻到自己最近在啃的一章，指着一个涉及波动方程的题目：“比如这个，我在试图理解它的解在不同边界条件下的形态……”
她开始讲解自己的思路，起初还有些磕绊，但进入熟悉的领域后，语言渐渐流畅起来。她拿起笔，在干净的草稿纸上写下关键的公式和推导步骤。
江辰听得很认真，身体微微倾向她这一侧，目光跟随着她的笔尖移动。
偶尔，他会提出一两个问题：“这里，为什么选用分离变量法而不是行波法？”或者，“这个边界条件的物理意义是什么？”
他的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极强的逻辑思维和对问题本质的洞察力。林溪发现，和他讨论问题，虽然压力很大，但确实能激发新的思考角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当林溪终于将一个复杂的推导步骤解释清楚，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时，正好撞上江辰的目光。
他正看着她，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赏的情绪。
“很清晰的思路。”他评价道，语气比刚才似乎温和了一点点，“你的数学基础很扎实。”
只是一句简单的、客观的评价，却让林溪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仿佛她那些日夜在数学题海里的挣扎，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谢谢。”她低下头，掩饰微微上扬的嘴角。
第一次的正式会面，似乎就要在这略显平淡却也不算失败的氛围中结束了。
江辰开始收拾电脑，林溪也整理着自己的书本和草稿纸。因为刚才的讨论，她用掉了好几张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公式和演算过程。
就在她将一张写满的草稿纸对折，准备塞进书本里时，动作稍微急躁了些，纸张的边缘在桌面上刮了一下，将旁边另一张她之前用来打草稿的纸带到了地上。
那张纸轻飘飘地落下，正好落在江辰的脚边。
而那张纸上，除了演算过程，在角落的位置，赫然写着一行清晰的字——那是她无意识间写下的，一个关于“g”的拼音，周围还画了几个小小的圈。
林溪的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她之前走神时，下意识写下的他的名字！虽然只是一个拼音，但在这种情境下，显得如此暧昧和可疑！
她几乎是扑过去想要捡起那张纸。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她更快地拾起了它。
江辰首起身，手里拿着那张草稿纸。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些复杂的数学推导上，而是精准地、停留在了角落那个被圈了几次的“g”字拼音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学习共享空间的嘈杂人声、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似乎都瞬间远去。林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让她一阵眩晕，随即又迅速冷却，西肢冰凉。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她是一个可笑的、偷偷暗恋他的花痴吗？这次所谓的“互助”，在他眼里会不会瞬间变成一个处心积虑的笑话？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江辰的视线从那个拼音上移开，缓缓抬起，再次落在了林溪脸上。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了几分，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拿着那张纸，没有立刻还给她。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喜怒，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林溪的世界里：
“林溪同学。”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关于这个‘g’……你或许，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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