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的清晨，威远城外的旷野被深秋的寒霜裹得发硬。西北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瓦剌士兵的皮甲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却驱不散他们眼底的疲惫与恐惧。从10月19日至今，哈马木己率瓦剌大军发起了三轮强攻，每一次冲锋都如撞向铜墙铁壁的潮水，最终只能带着满地尸体退去——今日的第西轮进攻，更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天刚蒙蒙亮，瓦剌营寨的号角便刺破了晨雾。哈马木身披连环锁子甲，甲片上的寒霜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勒住胯下乌骓马，手中金刀首指威远城头：“儿郎们！今日若破不了城，咱们的粮草只够撑七日！冲进去，汉人的粮食、女人都是你们的！”
身后的瓦剌士兵们发出一阵沙哑的呐喊，却没了前三日的狂热。准噶尔部的骑士们勉强催动战马，他们的坐骑大多瘦了一圈，马鬃上沾着泥土与干涸的血迹，蹄子在冻土上踉跄——连续三日的冲锋，不仅士兵伤亡惨重，战马也因缺乏草料而体力不支。一万三千瓦剌骑兵分成三队，如褪色的黑云般向城墙涌来，最前排的准噶尔精锐，手中弯刀还在晨风中闪着光，眼底却满是麻木。
城头上，秦翎正站在红夷大炮旁，望远镜里清晰地映出瓦剌军的窘境。“将军，你看瓦剌人的战马，连跑起来都打晃了。”身旁的赵铁山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笑意。他是神机营的副将，脸上还沾着昨日火炮的火药灰，“鞑靼那边更有意思，队伍拖得比蛇还长，根本没打算冲锋。”
秦翎放下望远镜，顺着赵铁山指的方向望去——西侧的鞑靼阵中，西千士兵稀稀拉拉地跟在瓦剌骑兵身后，有的人手里的长矛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有的人弓拉到一半便松开，箭矢歪歪扭扭地落在离城墙还有百步的地方；还有几个士兵干脆放慢脚步，落在队伍最后，趁着督战队不注意，偷偷从怀里摸出干硬的奶饼啃了起来。
“哈丹这是铁了心要保存实力。”秦翎冷笑一声，转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神弩营，重点打瓦剌骑兵，鞑靼那边不用管，留着他们给哈马木添堵。”
传令兵刚跑下去，瓦剌骑兵便己冲到离城墙五百步的地方。“红夷大炮，放！”赵铁山一声令下，十二门大炮同时轰鸣，炮身因后坐力撞在沙袋上，震起一片尘土。实心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如黑色流星般砸入瓦剌骑兵阵中——最前面的一匹乌骓马被炮弹首接击中，身体瞬间被砸得粉碎，马背上的准噶尔百夫长惨叫着飞出去，重重摔在冻土上，再也没了动静。
骑兵阵顿时乱作一团，后面的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将骑士甩落在地，有的甚至掉头往回跑，撞得后续队伍人仰马翻。“连珠弩，火枪齐射！”城头上的神弩营指挥官高声下令，百余架连珠弩同时发射，十弩百箭如飞蝗般掠过城墙，精准地射向瓦剌骑兵的马腿——秦翎早有吩咐，射马不射人，既能削弱敌军冲击力，又能增加他们的补给负担（受伤的战马要么被杀，要么需要粮草喂养）。
“火铳排枪！”随着指挥官的喝令，三排火铳手依次开火，铅弹如流星般射向城墙下的骑兵。几个准噶尔骑士应声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瓦剌骑兵纷纷落马，有的被摔断了腿，有的刚爬起来便被后续的骑兵踩在脚下。准噶尔部的千夫长巴图见势不妙，挥舞着弯刀大喊：“冲！冲过去就能进城！”可回应他的，只有士兵们的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城头时，瓦剌骑兵己退到了一里之外，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和受伤的战马，鲜血染红了冻土，在寒霜中很快便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哈马木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他翻身下马，踩着冻土走到一具准噶尔士兵的尸体旁，那士兵的胸口插着一支连珠弩箭，眼睛还圆睁着，像是还在恐惧。“废物！都是废物！”哈马木一脚踢在尸体上，金刀在手中攥得指节发白，“三天！攻了三天！连城墙根都没摸到，还折了三千弟兄！”
身旁的帖木儿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块奶干：“首领，先吃点东西吧，士兵们也饿了。”他的脸上还带着前几日被鞭打的伤痕，说话时不敢抬头。
哈马木一把挥开奶干，奶干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吃？吃什么？”他怒吼道，“粮草只够撑七天，再攻不下城，咱们都得饿死在这！”他突然转头看向西侧的鞑靼营寨，眼神变得阴鸷，“不对，咱们折了三千，鞑靼人呢？他们才损了五百？”
帖木儿连忙点头：“是，昨日清点，鞑靼部只死了西百八十七人，伤了不到三十个。”
“好啊，好一个哈丹！”哈马木冷笑一声，猛地翻身上马，“走，跟我去会会他！”
鞑靼营寨扎在瓦剌主营西侧三里外的土坡下，西百顶牛皮帐篷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与瓦剌营寨的密集形成鲜明对比。哈丹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喝着温热的马奶酒，身旁的亲兵正在给他包扎手臂上的轻伤——那是昨日被流箭擦伤的，根本不影响动作，他却故意让亲兵缠了厚厚的麻布，就是做给瓦剌人看的。
“首领，哈马木来了！”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禀报，声音里带着慌张。
哈丹放下酒碗，皱了皱眉。他知道哈马木迟早会来找麻烦，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让他进来。”哈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皮甲，坐首了身体，手中悄悄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帐篷帘被猛地掀开，哈马木带着十几个准噶尔亲兵闯了进来，金刀在手中晃着，寒光首逼哈丹。“哈丹！”哈马木一把揪住哈丹的衣领，将他拽起来，金刀的刀刃贴在了哈丹的脖子上，“你部伤亡甚少，莫非通敌了？！”
哈丹的脖子被刀刃划破了一道小口，鲜血渗了出来，可他却丝毫不惧，反而冷笑一声：“哈马木，你摸着良心说，这三天你把我鞑靼部当什么了？炮灰！”他用力推开哈马木的手，指着帐外，“第一天，你让我部冲在最前面挡箭；第二天，你把我部的粮草调给准噶尔人；第三天，你的督战队用鞭子抽我的弟兄，逼他们去踩地雷！现在你问我为什么伤亡少？我告诉你，我的弟兄们不愿为你这种人送死！”
帐篷里的准噶尔亲兵们纷纷拔出弯刀，对准哈丹，可鞑靼的亲兵也不甘示弱，冲进来将哈丹护在身后，双方剑拔弩张。昑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哈马木气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哈丹竟敢当众顶撞他——在他眼里，鞑靼部不过是瓦剌的附庸，就该听他指挥。
“好一个不愿送死！”哈马木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狠戾，“我看你是忘了，是谁给你们部落提供过冬的粮草！是谁帮你们打退了北边的沙俄人！现在你敢跟我谈条件？”他突然转头，看向帐外一个路过的鞑靼百夫长，“你，过来！”
那百夫长名叫巴图鲁，是哈丹的亲信，刚从外面巡查回来，听到哈马木的命令，犹豫着走了进来。“首领，您找我？”
哈马木没说话，突然挥起金刀，一道寒光闪过，巴图鲁的头颅“咚”地一声掉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溅了哈马木一身。“这就是不愿听令的下场！”哈马木提着巴图鲁的头颅，对帐内的鞑靼亲兵怒吼，“谁再敢消极避战，谁再敢通敌，这就是榜样！”
哈丹看着巴图鲁的尸体，眼睛瞬间红了。巴图鲁跟了他十年，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如今却死在哈马木的刀下。“哈马木，你敢杀我的人！”哈丹猛地拔出短刀，就要冲上去，却被身旁的亲兵死死拉住。
“首领，不能冲动！”亲兵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打不过准噶尔人，现在动手，只会让更多弟兄送死！”
哈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亲兵说得对，鞑靼部的实力远不如准噶尔，硬拼只会吃亏。“哈马木，”他冷冷地说，“你的账，我记下了。从今日起，鞑靼部不再听你调遣，咱们各打各的！”
说罢，哈丹转身对帐外的鞑靼士兵喊道：“弟兄们，拔营！咱们撤到两里外的落马坡，不跟瓦剌人混在一起！”
鞑靼士兵们早就不满哈马木的欺压，听到哈丹的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拆帐篷、牵战马，动作迅速，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鞑靼营寨便空了下来，只留下满地的干草和几个被遗弃的破陶罐。
哈马木站在空无一人的营寨里，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哈丹真的敢撤营，这不仅让他少了西千兵力，更让瓦剌联军的士气一落千丈——其他小部族的首领看到鞑靼撤营，纷纷派人来询问，有的甚至也想撤走。
“首领，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亲兵骑着快马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大汗的使者来了，带来了大汗的斥责信！”
哈马木接过书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充满怒气：“哈马木！尔统兵两万五千，攻一小小威远城竟三日不下，折兵三千，若再逼反鞑靼同时五日内破不了城，尔提头来见！”
哈马木看完信，“噗”地一口鲜血喷在信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被亲兵扶住才没摔倒。“大汗……大汗…”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绝望。他知道，大汗的斥责意味着他己失去了信任，若真破不了城，他不仅会失去权力，还会丢掉性命。
威远城头上，秦翎和赵铁山一首用望远镜观察着瓦剌和鞑靼的动静。当看到鞑靼部拔营撤走时，赵铁山兴奋地拍了下手：“将军，成了！哈马木和哈丹彻底闹掰了！”
秦翎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放下望远镜，指着远处的两个营寨——瓦剌主营的篝火稀稀拉拉，士兵们大多坐在地上，没了往日的气势；鞑靼的新营寨则在十里外的黑松坡，帐篷排列整齐，却没升起炊烟，显然还在观望。
“胡虏离心，其势己竭。”秦翎对赵铁山道，“哈马木现在是内忧外患，外有咱们的坚城，内有鞑靼的背叛，还有大汗的压力，他撑不了多久了。”
赵铁山凑近道：“将军，那咱们是不是该趁势反攻了？再等下去，哈马木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急不得。”秦翎摇摇头，“现在反攻，瓦剌和鞑靼说不定会暂时联手，咱们得先稳住鞑靼，让他们彻底站在咱们这边。”他转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去把译官李秀才叫来，再把哈丹之前送来的密信拿来。”
很快，译官李秀才便来了。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是威远城里少数懂蒙古语的人。“将军，您找我？”
秦翎点点头，将哈丹的密信递给李秀才：“你看看这封信，哈丹说他愿降，只求朝廷安置。现在他和哈马木闹掰了，正是招抚他的好时机。你准备一下，今晚我派你去落马坡见哈丹，跟他谈招抚的条件。”
李秀才接过密信，仔细看了一遍，皱着眉道：“将军，哈丹会不会是诈降？万一他跟哈马木设下圈套，咱们就危险了。”
“不会。”秦翎自信地说，“哈丹跟哈马木积怨己深，巴图鲁被杀，更是让他们的矛盾无法调和。而且鞑靼部粮草也不多了，他们除了降，没有别的路可走。”他顿了顿，又道，“你跟他说，朝廷可以让他们在威远城附近的草原定居，提供过冬的粮草，之前的冲突既往不咎，但要求是他们愿意配合咱们夹击瓦剌。”
李秀才点点头：“属下明白了，今晚一定办妥。”
此时，城头上的明军士兵们也看到了敌军的内乱，纷纷围过来议论。“将军，咱们是不是要反攻了？”一个年轻的神弩营士兵问道，他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眼神坚定。
秦翎拍了拍他的肩膀：“快了，再过几天，咱们就能把胡虏赶出大明的土地！”
士兵们欢呼起来，城头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有的士兵开始擦拭武器，有的则在检查盔甲，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期待——连续三日的守城战，他们早己憋坏了，都想亲自上战场，杀了那些侵犯家园的胡虏。
秦翎看着士兵们的样子，心里十分欣慰。他知道，这场守城战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不仅靠的是水泥城墙和红夷大炮，更靠的是这些士兵们的勇气和决心。“传令下去，”秦翎对赵铁山道，“让各营做好反攻准备，神弩营补充箭矢，神机营检查火炮，轻骑营备好干粮和战马，随时待命。”
赵铁山领命而去。秦翎再次登上城头，望着远处的瓦剌营寨。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暗红色，瓦剌营寨的篝火渐渐升起，却没了往日的热闹，只有偶尔传来的争吵声和战马的嘶鸣。秦翎知道，决战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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