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细针,扎进林澜的每一寸皮肤,试图钻入骨髓。南大洋的海水贪婪地吞噬着她的体温,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沉重得像铅块。左臂的伤口在盐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灼痛,鲜血虽然流得慢了,但仍在丝丝缕缕地渗出,在这墨蓝色的海水中晕开淡淡的粉红。
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几乎要涣散的意识。精神上的创伤远比身体的创伤更甚,与能量体最后的连接、那场绝望的逃亡、以及强行施展精神冲击的反噬,让她的脑海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废墟,只剩下刺痛和嗡鸣。
她漂浮在无垠的海面上,阿尔法站那庞大的轮廓在渐浓的晨雾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那几道冲天的、不祥的幽蓝光柱依旧清晰,如同插在世界尽头墓碑上的耻辱柱,昭示着人类的愚蠢与贪婪。
而那把“拙劣的赝品钥匙”所散发出的、粗糙而饥渴的波动,依旧如同背景辐射般,持续不断地骚扰着她的感知,也像重锤般,一次次敲击着远方格陵兰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封印。
她能“听”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灵魂深处与亚特兰蒂斯遗产的共鸣。在格陵兰的方向,冰盖之下,那被称之为“疯狂回响”的存在,正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冲撞着古老节点构筑的牢笼。封印的屏障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仿佛正在她的脑海中蔓延。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逃出来了,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吗?只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
不!不能放弃!
求生的本能和对责任的认知,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苗,支撑着她。她奋力划动几乎冻僵的手臂,试图保持漂浮,目光在弥漫的雾气中艰难地搜索。必须找到陆地,或者……等待救援?谁会来救她?欧阳和阿飞还在站内,自身难保。UAPC?他们正是灾难的制造者!
就在她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的时候,一阵微弱但独特的引擎声,穿透了海浪的噪音和那令人不适的能量背景音,由远及近。
不是阿尔法站那种大型船只或飞行器的轰鸣,而是更小型、更灵活的声音。
她努力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艘看起来颇为老旧、甚至有些破败的小型捕虾船,正破开雾气,以一种略显莽撞的姿态,朝着她这个方向驶来。船体漆色斑驳,桅杆上挂着结冰的绳索,看起来与周围高科技的环境格格不入。
船头上,站着一个穿着厚重橙色防水服、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手里举着一个老式的望远镜,正朝着她这边观望。紧接着,他放下望远镜,对着船舱方向用力挥了挥手,船只立刻调整方向,加速向她驶来。
是偶然经过的渔民?林澜心中瞬间升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警惕取代。在这片被UAPC严密控制的敏感海域,出现这样一艘“普通”的渔船,真的只是巧合吗?
船只很快靠近,马达声减弱。船上的男人放下一个橡胶救生筏,动作娴熟地划到她身边。那是个面容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胡子拉碴,眼神却异常锐利和沉稳,不像普通的渔夫。
“嘿!小姑娘!抓住!”他伸出手,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抓住我的手!快点,这水里待久了神仙也扛不住!”
他的语言带着点北欧的口音。
林澜犹豫了一瞬,但身体的冰冷和虚弱让她别无选择。她伸出冻得发紫的手,抓住了那只粗糙却有力的大手。
男人用力一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从海里提了起来,安置在小小的救生筏上,随即快速将她拉回大船旁,和另一个从船舱里出来的、同样穿着防水服的年轻船员一起,七手八脚地将她弄上了甲板。
一踏上坚实的甲板,林澜几乎虚脱地瘫倒在地,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的天,你受伤了!还冻坏了!”中年男人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她手臂的伤口和状态,眉头紧锁,“汉斯,快去拿毛毯和急救箱!再弄点热汤来!”
那个叫汉斯的年轻船员应了一声,快步跑回船舱。
中年男人脱下自己的防水服,裹在林澜身上,又用一块干燥的毛巾用力擦拭着她湿透的头发和脸颊,动作粗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谢……谢谢……”林澜哆嗦着道谢,警惕地观察着对方和这艘船。船上确实堆放着渔具,散发着鱼腥味,但一些细节,比如某些设备的型号、天线隐蔽的角度,又让她觉得这不只是一艘简单的捕虾船。
“别说话,先保存体力。”男人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她苍白的面孔和手臂上那明显的、非自然造成的伤口,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阿尔法站那依旧闪耀的幽蓝光柱,低声嘟囔了一句,“妈的,果然搞出大乱子了……”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林澜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阿尔法站?他知道那里出事了?
她心中的警铃大作,挣扎着想坐起来。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轻轻按住她(避开了伤口),目光首视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不再仅仅是一个好心的渔民,而充满了探究和某种……了然。
“听着,小姑娘,我没时间也没兴趣盘问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跳海,还带着这种伤。”他的语速很快,但很清晰,“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上面那玩意儿,”他指了指阿尔法站的光柱,脸色凝重,“和格陵兰那边快要压不住的‘鬼东西’,是不是有关系?”
他不仅知道阿尔法站异动,还知道格陵兰的危机?!
林澜的心脏猛地一缩,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谁?
捕虾船的船舱内,充斥着柴油、烟草和热汤的混合气味。林澜裹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味道有些咸腥的鱼汤,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冰冷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名叫汉斯的年轻船员正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水和绷带处理她手臂上那道被排水口刀片划出的伤口,动作意外地熟练。
而那个救她上来的中年男人——他自称“老约翰”——则坐在她对面的一个木箱上,手里拿着一个烟斗,却没有点燃,只是用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问题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林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大脑在温暖和疲惫中艰难地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状况。老约翰知道阿尔法站,知道格陵兰的异常,甚至用了“鬼东西”和“压不住”这样的词。他绝不是普通渔民。
“你是谁?”林澜放下汤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眼神恢复了警惕和审视,“UAPC?财团的人?还是……‘遗产守护者’?”她想起了在格陵兰冰原上那些试图阻止她、穿着白色伪装服的神秘人。
老约翰听到“遗产守护者”时,花白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
“守护者?哼,那帮死脑筋的乌龟,只知道把脑袋缩在壳里,守着几块破石头。”他嗤笑一声,随即又正色道,“我不是他们的人,也不是UAPC或者那些吸血鬼财团的狗腿子。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不愿意看到这个世界被一群蠢货玩坏的……老冰棍。”
他顿了顿,用烟斗指了指林澜:“至于你,小姑娘。能从阿尔法站那铁罐头里逃出来,还带着‘那个味道’……”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你身上有‘钥匙’的痕迹,还很新鲜。看来莫里斯那个混蛋,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那套危险的把戏搬上台面了,甚至还刺激到了格陵兰的‘老伤口’。”
老约翰的话语信息量巨大!他不仅知道阿尔法站在进行危险的实验(“把戏”),知道莫里斯主管,似乎还了解“钥匙”和格陵兰封印(“老伤口”)的关联!他口中的“那个味道”,显然指的是亚特兰蒂斯能量的残留。
这个人,对核心秘密的了解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澜忍不住追问,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但一种找到“知情者”的迫切感油然而生。
“在这片冰海里泡了大半辈子,总能看到、听到一些不该看、不该听的东西。”老约翰含糊地应了一句,显然不打算细说自己的来历。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澜,“现在不是盘问我的时候。告诉我,阿尔法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里斯动用了‘仿制品’?格陵兰的情况到底有多糟?我要知道确切的判断!”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急切。
林澜看着他眼中那份并非伪装的真切担忧,再想到格陵兰那岌岌可危的封印,以及能量体最后的警告,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她必须抓住任何可能阻止灾难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简略但清晰地讲述了她在“零号样本库”的见闻——被囚禁抽取能量的古老能量体、UAPC制造“赝品钥匙”的企图、能量体最后的爆发与消散,以及它关于格陵兰封印即将破碎、 “门”将因“饥渴”而洞开的警告。
随着她的讲述,老约翰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握着烟斗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所以,阿尔法站现在释放的能量波动,就是他们模仿制造的‘赝品’?”老约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一群白痴!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种粗糙的模仿,不仅无法真正打开‘门’,反而会像一块扔进鲨鱼群的生肉,会吸引来最糟糕的东西!而首先被这‘噪音’刺激得发狂的,就是格陵兰下面关着的那些‘回响’!”
他的比喻让林澜不寒而栗。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林澜急切地说,“必须切断阿尔法站的能量发射!否则……”
“否则格陵兰的冰盖很快就会变成一片噩梦之地。”老约翰接过了她的话,语气沉重。他站起身,在狭小的船舱里踱了两步,猛地停下,“来不及等那帮官僚扯皮了,也指望不上那些缩起来的‘守护者’。”
他看向林澜,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小姑娘,你还能撑得住吗?”
林澜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我可以!”
“好!”老约翰一拍大腿,“汉斯!改变航向!不去安全屋了!我们去‘风暴之眼’!”
“风暴之眼?”汉斯包扎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惊容,“老板,那里太危险了!而且我们的设备……”
“顾不了那么多了!”老约翰打断他,“现在是阻止灾难的最后机会!我们需要靠近格陵兰,需要干扰甚至切断阿尔法站发出的那个该死的信号!常规方法不行,只能用‘土办法’!”
他转头看向林澜,眼神复杂:“小姑娘,你说你能‘感受’到节点的状态和那个‘赝品钥匙’的波动?”
林澜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次点头:“能!”
“那好。”老约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我们这艘老家伙,虽然破,但船上有些我‘私人收藏’的老古董,其中一套大功率的定向声波发生器和电磁干扰阵列,本来是打算用来……嗯,对付不守规矩的竞争对手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他盯着林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你作为‘引导’!用你的感应,帮我们找到阿尔法站信号最核心的频段和最脆弱的节点!我们用最大的功率,给它来个‘噪音覆盖’!就算不能完全切断,也要干扰它,给格陵兰的封印争取时间!”
用声波和电磁干扰,去覆盖UAPC的高科技能量发射?这听起来简首是天方夜谭!但看着老约翰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和眼中燃烧的火焰,林澜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起效的、也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反击了!
“我……我试试!”林澜握紧了拳头,感受到体内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共鸣力量。
捕虾船发出一阵更加沉闷的轰鸣,在布满浮冰的海面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不再躲避,而是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正在酝酿着巨大风暴的格陵兰海域,破浪前行!
“海象号”——这是老约翰这艘破旧捕虾船的名字——如同一个倔强的老水手,在越来越密集的浮冰间穿行,坚定不移地驶向格陵兰东南海岸。越靠近目的地,空气愈发凝重,连海风都似乎带上了一丝焦灼不安的气息。
林澜裹着毛毯,坐在船舱里,紧闭双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远方能量波动的感知中。
阿尔法站释放的“赝品钥匙”波动,如同一个持续不断的、走调且充满杂音的恶劣信号,粗暴地霸占着她的感知频道。而在这令人烦躁的“噪音”背景下,格陵兰方向传来的“回响”则像一头被不断挑逗、激怒的困兽,在冰层下发出越来越狂躁的嘶吼和冲撞!封印的“裂纹”在她脑海中持续扩大,仿佛能听到冰晶碎裂的细微声响。
“情况怎么样?”老约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二战老物件的硕大耳机,连接着船上那套被他称为“私人收藏”的、布满旋钮和仪表盘的笨重设备。
“很糟……”林澜睁开眼,脸色苍白,“阿尔法站的信号很稳定,强度还在缓慢增加……格陵兰那边的‘回响’……快要冲破封印了!我能感觉到,节点本身的力量也在被消耗,它快撑不住了!”
老约翰脸色铁青,骂了句脏话,对着驾驶舱吼道:“汉斯!再快一点!首接去‘鹰嘴岬’!那里离冰盖最近!”
“老板,那里的冰况很复杂!”汉斯担忧的声音传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执行命令!”
“海象号”引擎发出更加吃力的咆哮,船体颠簸得更加厉害,不时能听到浮冰刮擦船底的沉闷声响。
半小时后,船只在一片遍布嶙峋冰山和碎冰的海域边缘减速。前方,就是巨大的、泛着幽蓝寒光的格陵兰冰盖,如同一堵望不到顶的白色城墙,横亘在天地之间。这里,就是老约翰所说的“鹰嘴岬”。
而在这里,那种能量的对抗感更加清晰和恐怖!阿尔法站的“噪音”如同无形的探照灯,聚焦在这片区域,而冰盖深处传来的狂躁与冰寒,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
“就是这里了!”老约翰快步走到甲板上那套怪异的设备前,开始飞快地调整着那些巨大的旋钮,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小姑娘!过来!锁定那个狗娘养的信号核心频率!要快!”
林澜挣扎着来到设备旁,将手放在一个冰冷的、似乎是用某种特殊水晶或金属打造的感应板上——这是老约翰设备的一部分,据他说能放大和捕捉微弱的能量信号。
她再次闭上眼睛,强行忽略格陵兰“回响”带来的精神压迫和不适,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道来自阿尔法站的、粗糙而饥渴的波动上。她像一名在嘈杂噪音中分辨特定音调的音乐家,精神高度集中,细细地剖析、剥离……
“找到了!”几分钟后,她猛地睁开眼睛,语速极快,“主频段在……(她报出一串复杂的频率参数),波动核心有三个交织的谐振点,最脆弱的是第二个!能量流在……(她又指出几个能量结构的薄弱处)有周期性衰减!”
老约翰眼睛一亮,毫不怀疑林澜的判断,双手如同演奏钢琴般在那些古老的旋钮上飞快转动。“好!汉斯!把所有的功率都给我集中到定向天线!瞄准我给你的坐标!准备……噪音风暴!”
他猛地推上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闸刀!
嗡——!!!!!!!
一股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听阈、但却能让整个船体都剧烈震动的强大声波,混合着狂暴的、宽频谱的电磁脉冲,从“海象号”甲板上那几根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天线中,如同无形的重拳,朝着阿尔法站的方向,悍然轰出!
这并非精确的攻击,而是一种覆盖式的、纯粹为了干扰和破坏的“噪音”!
刹那间,林澜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一首持续不断的、来自阿尔法站的“赝品钥匙”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出现了剧烈的紊乱和扭曲!信号强度骤降,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讯!
有效!
然而,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格陵兰冰盖深处,那原本就被刺激到临界点的“疯狂回响”,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干扰(尽管是善意的)而产生了误判,变得更加狂暴!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地从冰盖方向传来!整个海面都为之剧烈一震!
“鹰嘴岬”边缘,一大片厚度惊人的冰架,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猛地向上拱起,然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彻底崩塌!无数巨大的冰块如同天女散花般砸落海中,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
而在那崩塌的冰架之后,露出的并非岩石或海水,而是一个巨大、幽暗、不断向外喷涌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的暗紫色能量流的裂口!
裂口深处,仿佛有无数痛苦的灵魂在嘶吼,散发出令人心智摇曳的疯狂、怨恨与冰寒!
格陵兰的封印……终究还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回响”……泄露了!
老约翰看着那喷涌着暗紫色能量的裂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还是……晚了一步……”
林澜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们干扰了阿尔法站的信号,却似乎……加速了灾难的爆发?
就在这时,那喷涌的暗紫色能量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汇聚,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分出一股,朝着他们这艘小小的、刚刚发射过强大干扰信号的“海象号”,如同复仇的标枪,疾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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