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
死一般的空虚。
当最后一枚硬币从指尖滑落，被那该死的机器无情地吞噬后一种巨大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吸干的空虚感，瞬间攫住了肖业。
他呆滞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哗啦啦的，美妙的硬币的交响乐。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闪闪发光的银色的小山。
一切，都像一场绚烂而又荒诞的梦。
现在梦醒了。
他从那个，一夜暴富的云端仙境，狠狠地摔了下来。
摔回了，这个比他来之前还要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现实地狱！
不！
肖业的身体猛地一颤！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就被一股更加强烈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不甘和疯狂所彻底取代！
“不！我能赢回来的！”
他嘶哑地低吼出声。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输掉了自己所有领地，却依旧不肯认输的受伤的野狼！
“我刚才能从十块钱赢到一万块！”
“我现在，也一样能把它们全都赢回来！”
“对！一定能！”
这个念头像一颗救命的稻草，被他死死地抓住！
他开始疯狂地，搜寻自己的每一个口袋。
空的。
全都是空的。
连一毛钱的硬币都没有了。
怎么办？
没钱了怎么办？！
一个名字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阿强！
对！阿强还有钱！
他今天下午，还跟自己炫耀说他这个月省吃俭用攒了三百多块钱准备下个月，给家里寄回去！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肖业像一个疯子一样转身就冲出了游戏厅！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他们那个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温馨的“根据地”狂奔而去！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搞到钱！
不惜一切代价搞到钱！
然后回到这里，翻本！
不死不-休！
……
“业哥！你回来啦！”
阿强正坐在院子里啃着一个肉包子。看到肖业回来他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把手里另一个，还热乎着的包子递了过去。
“业哥快吃！俺特意给你留的！”
然而，肖业却看都没看那个包子一眼。
他一把抓住阿强的胳膊力气大得让阿强都感觉到了疼痛。
他的眼睛，血红声音沙哑。
“强子！借我点钱！”
“啊？”阿强愣住了，“借钱干啥？业哥，你不是……你不是发财了吗？”
“别他妈废话！”肖业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和焦躁“你就说借不借！”
阿强被他这副六亲不认的样子给吓到了。
“借……借啊……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俺……俺还有三百二十一块五……”阿强老老实实地回答。
“全都给我！”肖业的声音不容置疑像是在下达命令。
“全都？”阿强这次是真的犹豫了“业哥这……这是俺准备下个月寄回家里给俺娘看病的钱……”
“我知道！”肖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这种强硬的态度了。
他松开手，脸上的疯狂瞬间，就变成了一种充满了痛苦和哀求的表情。
他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强子……兄弟……”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出事了……”
“出事了？出啥事了？！”阿强一听顿时就急了。
肖业一咬牙开始了他那漏洞百出却又充满了煽动性的谎言。
“我……我刚才在外面不小心撞了一个人。”
“那人，被我撞倒了现在……现在在医院里等着钱做手术呢！”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都赔给他了还不够……”
“强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要是不帮我那个人可能就……就没命了！我……我也得被抓去坐牢啊！”
他说着甚至还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阿强这个憨厚老实的农村青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一听要出人命要坐牢他瞬间就吓傻了。
他脑子里，根本没有去思考这个谎言的合理性。
他只知道他的业哥出事了。
他需要自己帮忙！
“那……那还等啥啊！”阿强急得首跺脚二话不说转身就冲进了屋里。
他从自己床底下那个最隐秘的角落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布包。
他把布包打开将里面他辛辛苦苦攒了两个月的全部的血汗钱一股脑地全都塞到了肖业的手里！
“业哥！快！快拿去救人！不够……不够俺再想办法！”
肖业攥着那三百多块还带着阿强体温的，救命钱。
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只有一种病态的兴奋！
够了！
三百多块！
足够了！
足够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赢回来了！
“强子！你等我！等我回来我十倍！一百倍地还你！”
他丢下这句话，甚至没再看阿强一眼。
他转身就再次朝着那个他刚刚才逃离的地狱狂奔而去！
阿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肖业那仿佛去奔赴刑场般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担忧。
“业哥……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
三百多块钱还是不够！
肖业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
太少了！
本钱越多，赢回来的希望才越大！
他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搜寻着下一个，可以“借钱”的目标。
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个人。
老李！
不！
不行！
他下意识地，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对那个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邋遢大叔他骨子里就有一种畏惧。
他不敢去找他。
那还能找谁？
他想到了，夜市里那些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摊主！
对！
就找他们！
他立刻调转方向朝着夜市的方向跑去！
他找到了那个，卖盗版磁带的黄毛。
“兄弟！江湖救急！借我点钱！一个礼拜！我还你双倍的利息！”
黄毛看着他那副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没……没钱……”
“操！”
肖业又找到了那个，卖烤串的胖子。
“老板！借我两百块！我明天就还你三百！”
胖子瞥了他一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碰了一鼻子灰。
这些混迹在市井里的老油条，一个个都精得跟鬼一样。
想从他们口袋里借钱比登天还难。
就在肖业快要绝望的时候。
他看到了那个把摊位借给老李的卖凉粉的瘦小中年人，阿华。
肖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冲了上去！
他知道阿华和老李关系好！
“华哥！是我！前几天跟李哥一起的那个！”
阿华看到他也认了出来，笑着点了点头。
肖业故技重施。
他把自己刚才，对阿强说的那套谎言又添油加醋地重新演绎了一遍。
并且，他还把老李也给扯了进来。
“华哥我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李哥他又不在！我只能找你了！你放心这钱就算是我砸锅卖铁也肯定会还你的！”
阿华看着他那副“真诚”而又“焦急”的样子又听到他搬出了“李哥”的名头犹豫了。
最终他还是从自己那个油腻的钱袋子里，数了二百块钱，递给了肖业。
“小兄弟，这可是我这个月的本钱了。你……你可千万得还我啊。”
“放心吧！华哥！你的大恩大德，我肖业这辈子都忘不了！”
肖业一把抢过那二百块钱转身就跑！
他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懒得说！
……
凑到了五百多块钱！
肖业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疯狂的士兵再次冲回了那家吞噬了他一切的游戏厅！
他把那五百多块他骗来的借来的，带着兄弟的血汗和希望的钱全都，换成了冰冷的硬币！
他坐回了那台让他又爱又恨的机器前！
他杀红了眼！
他像一个最疯魔的赌徒把那些承载着他最后希望的硬币一把一把地，塞进了那个，黑洞般的投币口！
“中！”
“给老子中啊！！！”
“我-操-你-妈！给老子吐出来！！！”
他嘶吼着。
咆哮着。
然而结果毫无悬念。
那台魔鬼般的机器就像一个永远也喂不饱的饕餮无情地，吞噬着他最后的希望。
一个小时后。
当最后一枚硬币消失在投币口，而屏幕上依旧是那杂乱无章的图案时。
肖业彻底崩溃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的嘶吼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机器的屏幕上！
“砰！”
他没有砸坏机器。
他只砸断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和未来。
“妈的！哪来的疯子！敢在这闹事！”
两个五大三粗的负责看场子的保安冲了过来。
他们一人抓着他一条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从游戏厅里拖了出去。
然后狠狠地扔在了门外那冰冷的肮脏的水泥地上。
肖业一动不动。
他就那么，瘫在地上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
他的嘴里还在像梦呓一般不停地喃喃自语。
“再来一把……”
“就一把……”
“我一定……能翻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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