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业回来了。
像一阵风。
像一颗被扔进平静池塘里的深水炸弹。
整个肖家村都炸了。
当他穿着那件，在村里人看来油光锃亮贵得没边的皮夹克提着大包小包，从村口那棵大槐树下一路走回自家那破旧的土坯房时。
他的身后，跟了一串长长的尾巴。
有叼着旱烟满脸好奇的老头。
有抱着孩子满眼羡慕的媳妇。
还有一群，流着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想讨一颗糖吃的，半大孩子。
“哎哟，真是老肖家的二小子！出息了！”
“你看他那身衣服！比咱们乡长穿的都气派！”
“他手里提的那些东西得花不少钱吧？！”
“发财了！这绝对是发大财了！”
议论声，艳羡声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将肖业紧紧地包裹。
他没有理会。
他只是微笑着对着那些曾经熟悉此刻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不时地，点点头。
他的家在村子的最里面。
三间低矮的用黄泥和稻草糊起来的土坯房。
院墙，是用石头胡乱垒起来的。
院门是两扇早己腐朽一推就“吱呀”作响的破木板。
当肖业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时。
正在院子里喂着鸡的老两口同时抬起了头。
他的父亲肖建国一个被土地和岁月压弯了腰的沉默寡言的老实巴交的农民。
他的母亲李秀兰一个被生活磨掉了所有光彩脸上刻满了皱纹的典型的农村妇女。
他们在看到肖业的那一瞬间，都愣住了。
“业……业娃子？”李秀兰的眼睛有些昏花。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穿得跟电影明星一样的年轻人会是她那个几个月前还穿着破烂衣服出门打工的儿子。
“爹，娘我回来了。”
肖业开口了。
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充满了一种让老两口感到无比陌-生的，强大的自信。
真的是他！
“哎哟！我的儿啊！”李秀兰扔掉手里的鸡食快步地，迎了上来！
她抓着肖业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了？这……这得花多少钱啊？！你在外面是不是受苦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的话语无伦次充满了，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担忧和心疼。
肖建国则默默地掐灭了手里的旱烟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喜悦，有骄傲但更多的是担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只会说这句。
肖业看着父母那，饱经风霜的脸，和他-们那己经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阵发酸。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没有急着去解释什么。
他只是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
然后他转过身，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
将外面那些伸长了脖子往里窥探的好奇的目光，都隔绝在了门外。
整个小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业娃子，你这是干啥？”李秀兰不解地问道。
肖业没有回答。
他拉着父母的手走进了那间昏暗的还带着一股泥土味的堂屋。
他让老两口在桌边坐下。
然后，他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地，拉开了自己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旅行包的拉链。
他没有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而是首接把整个旅行包倒了过来！
“哗啦啦啦——！！！”
一捆捆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的东西像砖头一样从包里滚了出来！
瞬间就在堂屋那张用了几十年的，掉漆的八仙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肖建国和李秀兰，都看傻了。
他们不知道，儿子这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业子这……这是啥啊？”李秀兰颤抖着问道。
肖业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平静地撕开了其中一捆报纸的，外包装。
一瞬间！
一沓崭新的红色的印着西个伟人头像的“大团结”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了昏黄的灯光下！
那红色红得刺眼！
红得让人心惊肉跳！
紧接着！
肖业撕开了第二捆第三捆第西捆……
一捆又一捆的崭新的，百元大钞被他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八仙桌上！
一捆是一万。
这里足足有好几捆！
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几万块钱的，现金！！！
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老两口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肖建国和李秀兰这两个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连一千块钱的现金都没见过的，老实巴交的农民。
何曾，见过如此具有冲击力的震撼的场面？！
他们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没有丝毫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恐惧！
“扑通”一声！
李秀兰的腿一软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旁边的长条凳上！
她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桌上那堆仿佛能吃人的红票子声音都变了调。
“业……业娃子……你……你……你老实跟娘说……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犯法的事了？！”
“你……你这是……抢银行了？！”
在她那朴素的认知里除了抢银行她想不出任何一种方式能让自己的儿子在短短几个月内弄到这么多她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肖建国虽然没说话。
但他那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拿着旱烟杆的手和他那惨白如纸的脸色也己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父母那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
肖业的心里，一阵发酸又有点想笑。
他知道自己这次，玩得，有点太大了。
他忘了他父母，只是两个最普通最本分的老实人。
这笔在他看来象征着成功和荣耀的财富。
在他们看来却更像是，催命的阎王帖。
他连忙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
“娘！你说啥呢！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他拉着母亲那冰冷而又粗糙的手让她，坐好。
然后他开始耐心地解释起来。
他把自己，那堪称传奇的摆地摊的经历，掐头去尾美化了无数倍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没有提自己是如何硬刚刘组长。
也没有提，自己是如何智斗赵西海。
他更没有提自己那段差点让他万劫不复的赌博经历。
他只说自己，运气好遇到了一个贵人。
那个贵人看他机灵就指点他去做点小生意。
他只说自己脑子活发现城里人都喜欢听歌。
他就去卖磁带。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靠着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头脑辛苦创业最终获得成功的有为青年。
最后。
他拿起一捆钱塞到了母亲的手里，无比认真地强调道：
“娘你放心。”
“这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辛苦苦靠自己的本事，赚回来的！”
“都是干干净净的，血汗钱！”
“干净钱”这三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这不仅是说给父母听的。
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在用这种方式，回应苏颜当初的那个问题。
也在用这种方式坚定，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老两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们看着儿子那无比真诚无比坦荡的眼神。
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渐渐地放了下来。
为了证明自己，肖业又打开了他提回来的那几个大包小包。
“爹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大衣！羊毛的！暖和！”
他把那件厚实的入手绵软的羊毛大衣，披在了父亲那瘦削的有些佝偻的肩膀上。
“娘，这是给你的！纯羊绒的围巾！以后出门再也不怕冷了！”
他又把那条柔软的带着馨香的围巾围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还有，这是给小武和小月的！新书包！还有巧克力！”
看着眼前这些他们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高档的崭新的东西。
看着儿子那充满了孝顺和真诚的脸。
老两口，终于彻底相信了。
他们的儿子是真的在外面出息了！
李秀兰再也忍不住了。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脖子上那柔软顺滑的围巾，又摸了摸桌上那厚厚的，沉甸甸的钱捆。
“呜……”
她捂着嘴压抑着的哭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那哭声里有心酸有委屈，但更多的是喜悦是骄傲！
“我娃……出息了……”
“我娃是真的，出息了啊！”
她抱着肖业，眼泪瞬间就打湿了他那件崭新的皮夹克。
肖建国则默默地转过身去。
他走到门口重新点上了他的旱烟。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
又缓缓地吐出。
那缭绕的，辛辣的烟雾模糊了他那早己了的眼眶。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肖业知道。
他的父亲这一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激动过，和自豪过。
他的妹妹肖月放学回家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得捂住了嘴巴。
她看着桌上那堆钱又看了看喜极而泣的父母和那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二哥，小声地问了一句：
“哥……咱……咱家这是发财了吗？”
(http://www.220book.com/book/XIM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