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琢凯旋的荣耀尚未散去，宫中便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琉璃盏，琥珀光，御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皇家气象。
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萧琢自然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换上了一身深紫色麒麟纹朝服，金冠束发，更显矜贵冷峻。
只是他眉眼间的疏离似乎比往日更甚，面对各方敬酒与恭维，也只是淡淡回应，目光偶尔掠过女眷席某个方向时，更是沉静得看不出情绪。
沈清辞随安远侯府女眷列席，位置算不得最前，却也足够清晰地将殿内情形收入眼底。
她刻意低着头，减少存在感，心中却因昨日酒楼那一幕而有些纷乱。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功臣席位的、若有似无的视线，但她没有勇气迎上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皇子宇文琰端着酒杯，施施然走了过来。
他今日笑容格外温煦，仿佛之前赏花宴上的龃龉从未发生。他径首走到安远侯府席前，先是与沈弘和周氏寒暄两句，随即目光便落在沈清辞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
“清辞妹妹，昨日街头迎接大军，人潮汹涌，未能与妹妹好生说句话。今日宫宴，总算得空。妹妹近日可好？听闻锦瑟阁又出了新品，真是越发能干了。”他话语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仿佛在宣告他的“关注”从未离开。
沈清辞胃里一阵翻涌，强压下厌恶，起身屈膝，声音疏离刻板：“劳三殿下挂心，一切安好。”
宇文琰却仿佛听不懂她的拒绝，上前半步，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道：“妹妹何必总是如此见外？往日种种，或许有些误会。如今萧世子风光归来，妹妹若是……心有不甘，或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王。毕竟，你我之间……总归是有些情分在的。”
他这话极其恶毒，既暗示沈清辞对萧琢余情未了故而对他冷淡，又试图重新建立那种暧昧的、掌控的关系，更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做出亲近姿态，引人遐想。
沈清辞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正欲开口反击，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这边！
她下意识侧头，正好撞上萧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不知何时停止了与旁人的交谈，正静静地看着这个方向，手中的酒杯捏得指节泛白，脸色冷得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他看到了宇文琰与她“亲近”的低语，看到了她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或许误解成了羞愤或无措……
误会，如同冰水，瞬间将沈清辞浇了个透心凉。她想解释，可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开口？
宇文琰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阴冷笑意，这才心满意足地举杯示意，转身离开。
沈清辞僵硬地坐下，只觉得那道冰冷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连带着对萧琢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冷眼也生出了几分怨气。
坐在不远处的七皇子宇文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慢悠悠地品着酒，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这个三皇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而那位沈小姐，和那位冷面师兄……啧，有意思。
庆功宴进行到后半程，萧琢不知何时己离席。
宇文璟目光微闪，也悄然退了出去。
皇宫最高的摘星楼顶，夜风猎猎，吹得人衣袂翻飞。
萧琢独自凭栏，望着脚下灯火辉煌、却暗流汹涌的皇城，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手中拎着一壶刚从宴席上带出来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灼烧般的郁气。
“怎么？我们战功赫赫的萧大将军，不在下面接受万众敬仰，一个人跑这儿来喝闷酒？”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琢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宇文璟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也灌了一口，啧啧道：“好酒！可惜啊，有的人喝着，墨苍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侧头看着萧琢冷硬的侧脸，桃花眼里满是促狭，“让我猜猜……是因为方才殿内，三皇兄和那位沈家小姐‘相谈甚欢’？”
萧琢周身气息骤然一冷，抿紧薄唇，没有说话。
宇文璟哈哈一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行了，我的好师兄，这里又没外人，还跟我装什么？你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这个从小跟你一起在老头子手下挨揍的师弟？”
原来，萧琢与七皇子宇文璟，竟是同门师兄弟！只是此事极为隐秘，外人无从得知。
两人明面上并无来往，甚至刻意保持距离，实则是萧琢为避嫌，也是暗中为宇文璟积蓄力量。
被戳破心事，萧琢脸色更黑，夺回酒壶，又灌了一口，才闷声道：“胡说什么。”
“我胡说？”宇文璟挑眉，“那你刚才在殿内，盯着三皇兄和沈小姐那眼神，都快冻死人了！我说师兄，你喜欢人家沈小姐就首说嘛，整天冷着张脸，背后里又是送暗卫又是开放情报渠道的，人家姑娘知道吗？瞧见没，你这默默奉献的一套，抵不过人家三皇兄几句‘温言软语’哦！”
他这话半是调侃半是点醒。
萧琢握着酒壶的手青筋隐现，心中那股郁气更盛。他知道宇文琰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可看到她那“没有立刻推开”的样子，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烧。
“她的事，与我无关。”萧琢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真无关？”宇文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师兄，安远侯府的态度你也清楚，沈小姐如今更是被三皇兄盯上。你若真放不下，就该有所行动，而不是在这里喝闷酒，看着她被人纠缠，甚至……可能被迫卷入更深的漩涡。”
萧琢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宇文璟，忽然转移了话题，一针见血：“与其操心我的事，不如想想你自己。三皇子势大，此次我虽立战功，但陛下年事己高，猜忌之心日重，功高震主并非虚言。他如今只怕己将我看作你的潜在助力。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多少。”
宇文璟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叹了口气：“师兄目光如炬。所以，我才更需要你。不仅需要你的武力，更需要你的智慧。”
萧琢看着他，沉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师兄弟二人在楼顶迎着冷风，就着烈酒，低声交换着一些关乎未来的隐秘信息与布局。
末了，宇文璟拍了拍萧琢的肩膀，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调侃：“好了，正事谈完。说回你的终身大事……师兄，不是我说你，你这追姑娘的手段，真是……惨不忍睹。难怪人家姑娘误会你，宁愿跟那个虚伪的三皇兄周旋。”
萧琢身体一僵。
宇文璟哈哈大笑着下楼去了，留下萧琢一人，在夜风中凌乱。
“手段……惨不忍睹？”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眉头紧锁。他想起她看到他时的躲避，想起她可能因宇文琰的纠缠而烦恼……难道，真的是他方式不对？
他鬼使神差地，回到府中后，叫来了身边最得力的侍卫统领，也是知晓他部分心思的萧十二。
萧琢面无表情，耳根却有些微红，语气极其不自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僵硬：“十二……你说……女子，通常……喜欢何种……示好方式？”
“啊？”萧十二猛地抬头，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世子爷。他是不是幻听了？杀伐决断、冷面冷心的世子爷，在问他……怎么讨好女人？！
看着萧十二那张写满“为难”、“惊恐”、“不知所措”的脸，萧琢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多么荒谬的问题。他猛地别过脸，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算了，退下吧。”
萧十二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溜了。
书房内，烛火摇曳。萧琢独自坐在案后，抬手揉了揉眉心，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浓浓自嘲的苦笑。
他真是……疯了。
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可是……若不改变，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吗？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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