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花园那令人窒息的假山缝隙中“逃”出来，首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沈清辞脸颊上的热度都未曾完全消退。萧琢那句低沉的“为什么躲？”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好像是支支吾吾，含糊地说了句“怕惹闲话”，便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多看萧琢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那沉静而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愧疚和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回到揽月轩，刚换下那身湖蓝色衣裙，谢灵儿便像只欢快的鸟儿般飞了进来。
“清辞！清辞！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谢灵儿圆圆的苹果脸上满是兴奋，拉着沈清辞的手摇啊摇，“你没看到，你走了之后，林若楚那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别提多精彩了！偏生她还不能发作，还得强撑着笑脸应付其他人，我瞧着都替她累得慌！”
沈清辞看着她鲜活的模样，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些，失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谢灵儿瞪大眼睛，“你走了之后，好几个之前捧着她的小姐，都在私下议论呢，说你那番话很有道理，春光正好，何必整日愁眉苦脸。德妃娘娘后来赏花时，还特意问起了你，夸你性子爽利，见识不凡呢！”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沈清辞微微一笑，并未太过在意。德妃娘娘是七皇子宇文璟的生母，在宫中虽不显山露水，但地位稳固，能得她一句夸赞，总归不是坏事。
“还有还有，”谢灵儿压低了声音，凑近道，“我听说，三皇子后来脸色也不太好，独自喝了好几杯闷酒呢。清辞，你今日……真的对三皇子……”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清辞的脸色。
沈清辞神色平静，拿起一块杏仁酥递给谢灵儿，语气淡然：“我与他本就没什么，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人平添困扰。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提了。”
谢灵儿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确实没有丝毫留恋或伤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欢快地咬了一口杏仁酥，含糊道：“不提不提！我就说嘛，那三皇子看着是好，总觉得隔着一层似的，还是萧世子……呃……”她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偷偷觑着沈清辞。
沈清辞的心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而问道：“明可有空？我想到街上逛逛，澈儿的生辰快到了，想给他挑件礼物。”
谢灵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雀跃道：“有空有空！正好我知道西市新开了一家珍玩店，里面有不少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澈儿肯定喜欢！”
两人约好了明日出发的时辰，谢灵儿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京中其他的八卦，比如哪家小姐和哪家公子看对了眼，哪家夫人又得了新的头面首饰等等，首到用过了晚膳，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送走了谢灵儿，沈清辞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心中那份因萧琢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温暖。有灵儿这样真心待她的朋友，有需要她守护的家人，这一世，她不能再被任何情绪左右，必须一步步，稳稳地走下去。
翌日上午，天气晴好。沈清辞禀明了母亲，便和谢灵儿一同乘坐马车出了门。
马车行驶在熙攘的街道上，外面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烟火人间的勃勃生机。沈清辞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前世被困于高墙之内，最后血染雪地，何曾想过，还能再见到这般太平光景？
正恍惚间，街道前方传来一阵清脆而规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与一行骑士迎面而来。为首那人，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骏马上，身姿挺拔如松，正是萧琢。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骑射服，更衬得肩宽腰窄，面容冷峻，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引得街道两旁不少行人，尤其是年轻女子，纷纷侧目。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放下车帘，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动作。
两人的马车与他的马队，在喧闹的街市上，擦肩而过。
距离很近，近到沈清辞能看清他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分明，能看清他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辆普通的侯府马车，目光平视前方，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然而，就在交错而过的瞬间，沈清辞清晰地看到，他的目光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着马车窗口的方向偏转了一瞬。
那目光依旧沉静，没有任何波澜，却像是一粒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沈清辞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灼骨生香：冷面将军的两世掌心娇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灼骨生香：冷面将军的两世掌心娇最新章节随便看！
她猛地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也隔绝了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车厢内光线暗淡下来，她的脸颊却微微发烫，手心也有些濡湿。
他……看到了吗？
应该没有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注意一辆路过的马车？
可是……那瞬间的目光偏移，又是她的错觉吗？
沈清辞靠在车壁上，心绪再次被搅乱。前世他惨死的画面与方才他端坐马背、冷峻卓然的模样交替闪现，愧疚、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清辞，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马车里太闷了？”谢灵儿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沈清辞连忙收敛心神，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有点热。”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萧琢于她，是债主，是恩人，却不应是让她方寸大乱的存在。这一世，她只求弥补，不求其他。必须保持距离，必须冷静。
在西市那家珍玩店，沈清辞精心为小澈儿挑选了一套小巧玲珑的鲁班锁和一只憨态可掬的玉雕小兔子，又给父母兄長以及洛姨娘都选了合适的礼物，这才和谢灵儿打道回府。
回到安远侯府，刚走进二门，便迎面遇上了两人。
一位是穿着淡青色衣裙，容貌清秀，神态却带着几分怯懦和小心翼翼的中年妇人，正是二哥沈清砚的生母，洛姨娘。她手中端着一个小盅，似乎是刚从厨房出来。另一位，正是下朝回府不久的沈清砚本人。
若是前世的沈清辞，见到洛姨娘，多半是视而不见，或者顶多敷衍地点个头。她骨子里带着现代人对“嫡庶”之别的淡漠，同时也受此世风气影响，潜意识里并未将这个性格软弱、出身不高的姨娘放在眼里。
但此刻，看到洛姨娘，沈清辞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侯府罹难时，这个平日里怯懦无声的女人，是如何拼死想要护住自己的儿子，最终却一同赴死的惨状。她或许卑微，或许不得宠，但她对二哥的母爱，却是真实而沉重的。
沈清辞停下脚步，在洛姨娘有些惶恐和讶异的目光中，主动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唤了一声：“洛姨娘。”
然后，她转向沈清砚，脸上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二哥下学了？”
洛姨娘显然没料到沈清辞会如此客气地主动打招呼，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屈膝回礼，声音细弱：“大小姐回来了。”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沈清辞，见她神色温和，并无往常的骄矜，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沈清砚也将妹妹这番举动看在眼里。他目光掠过洛姨娘手中那盅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汤品，再看向沈清辞那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敬意的态度，冷硬的心房，仿佛被一缕微暖的春风拂过。
他看得出来，沈清辞对洛姨娘的这份客气，并非伪装。她是真的，在改变。不仅仅是对他，对母亲父亲，甚至是对府中她以往并不在意的人，都多了一份尊重和体贴。
“嗯。”沈清砚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手中提着的几个礼盒上扫过，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出去买东西了？”
“是呀，过几日不是澈儿生辰嘛，给他和大家都买了点小玩意儿。”沈清辞笑着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又对洛姨娘道，“姨娘这是给二哥送汤品？春日天气反复，喝些汤水润养身子是好的。”
洛姨娘受宠若惊，连声道：“是，是……大小姐费心了。”
沈清辞笑了笑：“那我不打扰二哥和姨娘了。”说着，便带着碧珠，姿态优雅地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洛姨娘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对沈清砚道：“二少爷，大小姐她……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清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沈清辞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接过洛姨娘手中的汤盅，转身走向墨韵斋。
没有人看到，在他转身的刹那，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几近于无的柔和弧度。
那冰封的湖面之下，暖流正在悄然涌动。
回到揽月轩，沈清辞将给各人的礼物分派好，尤其是将那方上好的歙砚和一套孤本典籍亲自送去墨韵斋时，沈清砚虽依旧没说什么，却也没有拒绝。
看着二哥书房紧闭的房门，沈清辞知道，关系的修复非一日之功，但至少，那扇门，不再是对她完全关闭的了。
微风拂过庭院，带来紫藤花的淡淡香气。沈清辞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与温暖。
前路依旧坎坷，但身边细微的改变，如同点点星火，逐渐照亮她前行的道路，也给予她更多的力量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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