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河口子村像被扣在蒸笼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旭猫在老农机站那间西面漏风的工具棚里,正对着一台从废料堆深处扒拉出来的、锈得几乎看不出模样的手摇台钻较劲。
这玩意儿是老毛子货,笨重得像头铁牛,但结构扎实。主轴卡死了,齿轮也锈在一起。陈旭花了三天时间,用煤油泡,用榔头轻轻震,一点点拆卸。汗珠子顺着下巴滴在锈铁上,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瞬间就蒸发了。马老头偶尔叼着烟袋晃过来,瞅一眼,摇摇头:“瞎费劲,这破烂早该回炉了。”
陈旭不吭声,心里却憋着一股劲。他需要一台能打孔的机器。压面机要改进,很多地方需要精准的孔位,用榔头凿子效率太低,误差也大。这破台钻要是能修好,就是宝贝。
正当他全神贯注地用小锉刀清理齿轮上的锈垢时,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在农机站门口停了下来。陈旭警觉地抬起头,从棚子的缝隙往外看。
来的是个生面孔。一个穿着半旧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推着自行车,正跟马老头打听什么。马老头朝工具棚这边指了指。
陈旭心里一紧,放下工具,拍了拍身上的铁锈,走了出去。
“同志,你找谁?”陈旭保持着距离,打量着来人。这人看起来不像干部,也不像农民,身上有股书卷气,但眼神很锐利。
“你好,请问你是陈旭同志吗?”中年人推了推眼镜,语气还算客气,“我姓郑,是县文化馆搞地方志整理的,想了解一下咱们公社农机具的历史沿革,听说你对这方面比较熟悉?”
文化馆?地方志? 陈旭心里疑窦丛生。这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一个文化馆的人,怎么会单独跑到这偏僻的农机站来找他一个普通社员?还点名道姓?
他面上不动声色,憨厚地笑了笑:“郑同志,您太抬举了。我就是个干活的,跟着马大爷打打下手,熟悉谈不上,就知道点皮毛。”
郑同志也笑了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整个农机站,最后落在陈旭刚在修理的台钻上:“陈同志太谦虚了。连这么老旧的设备都能摆弄,可见是下了功夫的。我听说,你还自己研制了压面机,解决了春修民工的伙食难题,很不简单啊!”
这话听起来是表扬,但陈旭后背的寒毛却微微立了起来。压面机的事,连县文化馆的人都知道了?还特意提起? 这绝不是简单的“地方志调研”。
他更加谨慎,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和谦虚:“郑同志说笑了,那哪是研制,就是瞎鼓捣,碰巧了,给集体帮了点小忙,不值一提。” 他把功劳全推给了“碰巧”和“集体”。
郑同志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农机站什么时候建的,以前有哪些主要设备,现在利用率怎么样。陈旭一问三不知,要么说年代久远不清楚,要么就说自己来得晚,只知道眼前这点东西。
聊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郑同志似乎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推说还有别的事,骑上自行车走了。
陈旭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土路尽头,眉头紧紧皱起。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郑同志”绝不是文化馆的!那眼神,那问话的方式,更像是在调查什么。
是雷厉主任派来摸底的吗?还是……跟沈月清那条线有关? 一想到后者,陈旭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风波还没过去?
他立刻找到马老头,旁敲侧击地问郑同志的来意。马老头嘬着烟袋,浑浊的眼睛翻了翻:“谁知道呢?说是文化馆的,我看不像,问东问西的,倒像是查户口的。”
陈旭心里更确定了。他回家后,立刻让陈娟把代销点的账本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纰漏。又把压面机的关键零件拆下,抹上厚厚的黄油,用油布包好,藏进了地窖最深处。空间里的那些“硬货”和图纸,他也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但陈旭心里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他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即使去老农机站,也更多是做些打扫、整理的表面活,修理工作尽量放在晚上没人时进行。和劉采购、王技术员的接触也更加小心,避免引人注意。
他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兔子,竖起了耳朵,缩回了洞穴,静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这场无声的较量,看不见对手,摸不清意图,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明刀明枪的冲突更让人心悸。陈旭第一次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悄悄撒开。而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才能不被网住。
夏夜深沉,蛙声一片。陈旭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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