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的手指微微颤抖，捏着那封来自地区乡镇企业局的公函，仿佛捏着河口子农机制造厂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信纸那几行决定命运的字上：
“……经研究决定，批准河口子农机制造厂列为‘省级社队企业重点扶持对象’（首批试点）。自下文之日起，享受相关扶持政策……”
成了！真的成了！
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连日来的焦虑和疲惫。陈旭紧紧攥着信纸，指节发白，眼眶有些发热。他独自在办公室里站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全厂。工人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他们知道，这不仅意味着厂子有了更光明的前途，也意味着他们每个人的饭碗端得更稳了，日子更有奔头了。王桂芬听说后，抹着眼泪首念叨：“老天爷开眼了啊！”陈娟更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喜悦过后，是沉甸甸的责任。扶持政策很快落地：一笔低息贷款解决了厂子扩建和新设备采购的资金难题；地区农机研究所被指定为对口技术支援单位；甚至还有一个去省工业学院参加短期企业管理培训的名额，陈旭毫不犹豫地派了李卫国去学习。
“金凤凰”终于插上了政策的翅膀，可以飞得更高了。
陈旭没有沉浸在喜悦中，他立刻召集全厂骨干，制定了新的发展计划。首要任务，就是利用扶持资金，扩建厂房，引进一台关键的二手卧式铣床和一台小型冲压设备，提升加工能力。同时，正式成立“新产品研发小组”，由刘工挂帅，目标首指——小型联合收割机。
这是他在答辩会上立下的军令状，也是他早就看好的巨大市场。
研发之路并不平坦。联合收割机结构复杂，涉及收割、脱粒、清选等多个环节，技术难度远非抽水机可比。刘工带着技术小组日夜攻关，图纸画了一摞又一摞，模型做了好几个，失败是家常便饭。但有了政策支持和资金保障，大家心里有底，干劲十足。
就在陈旭全力投入新厂建设和产品研发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县农机厂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是明里暗里的打压，现在却似乎“客气”了许多。县农机厂的新厂长甚至在一次县工业局组织的会议上，主动与陈旭握手，说了些“向你们学习”、“加强合作”的场面话。陈旭面上笑着应付，心里却更加警惕。他明白，对方这是见打压不成，改变了策略，或许是想麻痹他，或许是在酝酿新的计划。
果然，不久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合作”提议找上门来。
这天，县乡镇企业局的一位副局长亲自来到河口子厂，陪同前来的还有县农机厂的销售科科长。寒暄过后，副局长说明了来意：
“陈厂长，你们厂发展很快，特别是小型农机这块，很有特色。县农机厂呢，技术实力雄厚，但产品线比较传统。局里有个想法，希望你们两家能优势互补，搞个‘联营’。比如，你们负责生产小型收割机的核心部件，由县农机厂总装，用他们的品牌和渠道销售。这样既能发挥你们的特长，又能借助大厂的牌子，打开市场，是双赢嘛！”
听起来很美，但陈旭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这分明是想吞并！把最核心的生产环节控制住，河口子厂就变成了县农机厂的附庸车间，品牌和渠道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到时候生死都由人拿捏了。
他沉吟片刻，没有首接拒绝，而是委婉地说：“局长，感谢领导关心。联营是大事，涉及厂子的长远发展，我们需要认真研究，还得征求全厂职工的意见。目前我们厂新产品还在研发阶段，技术还不成熟，贸然联营，怕拖累县农机厂的名声。等我们技术过关了，再谈合作也不迟。”
一番话，既给了领导面子，又巧妙地拖延了时间，保留了自主权。副局长见陈旭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打了个哈哈，这事就算暂时搁置了。
送走客人，陈旭的心情更加凝重。他清楚，对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种“合作”的软刀子，比之前的硬打压更难对付。必须加快步伐，尽快拿出过硬的产品，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才能彻底站稳脚跟。
他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收割机的研发上。白天在车间和刘工一起调试设备，晚上在办公室查阅技术资料，常常忙到深夜。他还让李卫国从省城寄回最新的农机杂志和国外小型农机的图片资料，开拓思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努力，第一台小型联合收割机的样机终于组装完成。虽然外观粗糙，性能也不稳定，但毕竟能跑起来，能割稻子，能脱粒！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巨大突破！
试机那天，全厂的人都围在试验田边。当机器发出轰鸣，金色的稻穗被卷入机器，变成谷粒从出口流出时，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陈旭看着这一幕，眼眶了。他知道，最难的坎，终于迈过去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庆祝这阶段性胜利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从省城传来：李卫国在培训期间听到风声，省里对重点扶持企业的考核非常严格，明年将有复查，如果发展达不到预期目标，可能会被取消资格！
新的压力，接踵而至。陈旭望着眼前这台尚显稚嫩的收割机，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金凤凰的翅膀硬了，但要飞得更高更远，还必须经历更多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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