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兴文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不宜出门。
刚结束一台耗时漫长的手术，身心俱疲，只想赶紧回家瘫着，结果车子偏偏在离公寓不远处的汉江大桥附近堵得水泄不通。他烦躁地敲着方向盘，目光无意识地扫向窗外江边的步行道。
夜色下的汉江波光粼粼，对岸的霓虹璀璨如星。然而，就在那片用于观景的栏杆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
林允儿。
她没像平时那样全副武装，只是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独自一人靠在冰冷的栏杆上。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和抬手似乎是在擦拭脸颊的动作，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许兴文下意识就想踩油门离开。他今天自己的情绪都还在谷底沉浮，实在没精力也没心情去应付别人的麻烦，尤其是林允儿的。他们之间那份因为“假扮男友”和父亲识破而变得有些微妙的关系，也让他此刻有些想要回避。
可是，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刹车上。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汉江大桥……独自哭泣的年轻女性……这组合实在让人无法安心。万一……她一时想不开呢？
“西……”他低咒一声，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最终还是理智（或者说那点该死的责任心）占了上风。他不能就这么视而不见。
他找了个勉强能停车的地方，熄火，下车，朝着那个身影走去。晚风吹在身上，带着江水的湿气，有些凉。
走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微微抽动的肩膀，甚至能听到那极力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在他印象里，林允儿永远是明亮的、优雅的、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的，何曾有过这样脆弱无助的时刻？
“林允儿？”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干涩。
靠在栏杆上的人影猛地一僵，迅速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然后才转过身。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未干涸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被人撞破的狼狈。
“兴……兴文欧巴？”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受惊的小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兴文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迫停车而生的烦躁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揪心。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带着点随意的调侃，虽然效果不佳：“路过，堵车。倒是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里吹风……扮演韩剧女主角呢？”
林允儿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没有回答。
许兴文叹了口气，知道玩笑不合时宜。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李胜基那小子……欺负你了？”他能想到的，能让林允儿哭成这样的，大概也只有感情问题了。娱乐圈的分分合合，他虽不关注，但也偶有耳闻。
林允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
果然。许兴文在心里又把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家伙骂了一遍。他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己的林允儿，有些手足无措。他擅长插科打诨，擅长在手术室里发号施令，唯独不擅长应付女人的眼泪。
“行了，别哭了。”他干巴巴地安慰，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妆要花了。”
林允儿接过纸巾，却没有擦，只是攥在手里，眼泪掉得更凶了。
许兴文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让她继续在这里吹风哭下去肯定不行，被狗仔拍到更是大麻烦。
“走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我送你回宿舍。”
听到这话，林允儿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倔强：“不……我不想回去。”
许兴文一愣：“不回去？那你去哪儿？”总不能一首待在江边吧？
林允儿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可怜又固执。
许兴文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阵无奈。他环顾了一下西周，夜色渐深，江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他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语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行了，别杵在这儿了。先去我家吧。”
林允儿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迟疑和不安：“去……去欧巴家？不……不会打扰你吗？”她记得他很不喜欢别人去他的私人领域。
许兴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打扰什么？反正除了裴珠泫那丫头偶尔跑来蹭吃蹭喝，基本也没人去我家。走吧，车停在那边。”他指了指自己车的方向，语气尽量显得轻松，不想给她增加额外的心理负担。
林允儿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又像是在犹豫。最终，或许是实在无处可去，也或许是真的累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欧巴。”
许兴文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林允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车旁。许兴文帮她拉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然后才绕到驾驶座。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依旧缓慢的车流。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林允儿偶尔抑制不住的、细小的抽泣声打破寂静。
许兴文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没有试图安慰，也没有询问细节。他知道，此刻任何话语可能都是苍白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瞥了一眼车载屏幕，是李翊晙。
他按下接听键，李翊晙那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充斥了整个车厢：“呀！许兴文！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喝一杯吗？我们都到了，就等你了！”
许兴文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蜷缩着、依旧低着头的林允儿，面不改色地对着麦克风说道：“喝什么喝，不去了。”
“莫？为什么？你又有什么幺蛾子？”李翊晙不满地嚷嚷。
许兴文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刻意的无奈：“我妹妹来了，临时有点事。”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李翊晙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暧昧的声音：“哦~珠泫来了啊？行吧行吧，那你们兄妹好好聚，我们不打扰了！替我们向珠泫问好！”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许兴文放下手机，继续开车。
一旁的林允儿却因为这句“我妹妹来了”微微动了一下。她知道裴珠泫，也隐约知道许兴文和他那个同父异母妹妹之间复杂又微妙的关系。他此刻用珠泫做借口，是为了帮她隐瞒行踪吧？
心里某个角落，因为这份不着痕迹的体贴，微微松动了一下，泛起一丝酸涩的暖意。她偷偷侧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眼泪似乎没有那么汹涌了。
车子最终驶入许兴文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他停好车，侧头对依旧沉默的林允儿说：“到了。”
林允儿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陌生的环境，深吸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
许兴文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今晚，看来是别想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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