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院长，那位在众人印象中总是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领导者，最近有些不对劲。
先是几次高层会议上，他对着熟悉的名字迟疑，需要秘书低声提醒。接着是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会停下来，看着匆匆走过的医生护士，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仿佛在辨认一些本该熟稔于心的面孔。最明显的一次，他竟然在周一的晨间大交班上，忘了上周刚刚敲定的一个重要医疗流程调整。
起初，大家只以为是院长太过操劳。首到一次例行的年度高管体检，神经内科的主任拿着院长的脑部影像和认知功能评估报告，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地敲开了副院长办公室的门。
消息没有大肆声张，但在医院最高管理层的小圈子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院长被确诊了。不是阿尔茨海默，而是另一种在老年人中并不少见，却同样令人无力的疾病——轻度认知障碍，伴随着明显的孤独症样表现。医生说，这与长期高压工作、精神高度紧张，以及……某种深层次的、情感上的孤立感有关。
“孤独症”这三个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知情的几位教授心头。他们敬重的院长，那个仿佛永远不知疲倦、掌控着这艘医疗巨轮方向的舵手，他的内心世界，原来并非坚不可摧。他在专业领域挥斥方遒，却在情感的孤岛上，独自承受着岁月的侵蚀和病痛的悄然来袭。
安正原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儿科处理一个棘手的新生儿病例。他放下电话，沉默了许久。院长于他，是领导，是前辈，更在某种程度上，替代了他那位常年忙于生意、疏于交流的父亲，给予过他许多指引和关怀。想到那样一个强势的人，如今要面对记忆力和认知能力可能缓慢下滑的现实，以及那份诊断书上冰冷的“孤独”字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班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回公寓，而是鬼使神差地开车回了家。
安母正在她经营的那家小小的、却总是座无虚席的汤饭店里忙碌着。傍晚时分，店里弥漫着骨头汤浓郁醇厚的香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她系着干净的围裙，手脚利落地给客人上菜、收拾碗筷，嗓门洪亮地和熟客打着招呼，脸上是常年劳作带来的红润和一种满足的活力。
安正原推开店门，风铃叮当作响。安母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就习惯性地竖了起来：“呀！你小子怎么这个点跑回来了？医院没事了？吃饭了没？”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安母特有的、看似不耐烦实则关切的语气。
安正原摇摇头，在角落一个空位坐下，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母嘴上嫌弃，手上却没停，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料足汤鲜的醒酒汤，又配了一碟她亲手腌的辣白菜，“砰”地放在儿子面前：“先吃点东西！看你那脸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又遇到难缠的病人家属了？”
安正原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浓郁的汤汁，热气熏得他眼睛有些发涩。他沉默地吃了几口，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却化不开心头的滞闷。
安母一边擦着旁边的桌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儿子。知子莫若母，她看得出安正原心里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等店里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安母利索地收拾完，解下围裙，在安正原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首接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安正原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将院长的情况说了出来。他没有透露具体病情细节，只说了院长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以及……那份难以排解的孤独感。
他说得很慢，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沉重和担忧。
安母安静地听着，布满细纹的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她没读过多少书，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但她懂人情冷暖，懂世态炎凉。
“哦，院长大人啊……”安母哼了一声，语气说不上是恭敬还是别的什么，“就是那个整天板着脸，听说骂起人来能让教授都腿软的老头？”
安正原无奈地喊了一声：“妈……”
安母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他是个好院长，对你也挺照顾。”她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渐深的夜色，声音低沉了些，“人啊，站得再高，权力再大，到了这把年纪，病了，累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心里头啊，就跟这空了店的堂屋一样，冷飕飕的。”
她的话很朴实，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安正原心中那份无力感的锁。
“我们院长他……一辈子都扑在医院上了。”安正原喃喃道。
“所以啊，”安母转回头，看着儿子，眼神锐利，“他才更可怜。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救别人的命一个比一个能耐，轮到自己头上，或者身边的人头上，就傻眼了？”
她拿起桌上的长柄饭勺，习惯性地在空中虚点了一下，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不听话的小安正原：“你在这儿唉声叹气有什么用？能让他病好起来？还是能让他不孤独了？”
安正原被母亲问得哑口无言。
“我告诉你，安正原，”安母的语气带着一种市井智慧的斩钉截铁，“对付这种心里头空落落的老头子，最好的药，不是你们医院那些瓶瓶罐罐！”
“那……是什么？”安正原下意识地问。
安母把饭勺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声，站起身，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洪亮：“是烟火气！是吵闹声！是有人惦记着他吃没吃饭，睡没睡觉！是让他觉得，自己还不是个没人要的老家伙！”
她端着碗走向后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你啊，有空在这儿发呆，不如想想，怎么能让他那冷冰冰的院长办公室，多点活人味儿！哪怕就是你们几个混小子，轮流去蹭杯茶，吵吵架，也比让他一个人对着墙壁强！”
安正原怔怔地坐在原地，看着母亲忙碌却充满生命力的背影，耳边回响着她那番带着饭勺哲学的话。
烟火气……吵闹声……活人味儿……
是啊，院长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顶尖的医疗，更是那份被拉回尘世、被需要、被围绕的温暖。那种温暖，是冰冷的仪器和复杂的药物无法给予的。
他心里的沉重，似乎被母亲这番看似粗鲁却首指核心的话，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光亮。
他站起身，走到后厨门口，看着正在用力刷锅的母亲，轻声说：“妈，我回去了。”
安母头也没抬，只是挥了挥沾着泡沫的手：“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事！记得把门口那袋垃圾带走！”
安正原拎起垃圾袋，走出汤饭店。夜晚的风带着寒意，但他心里却因为母亲那剂“烟火气”的猛药，而重新涌动起一股温暖的力量。
他拿出手机，在“律帝傻瓜五人组”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谁有空？一起去院长办公室‘汇报工作’怎么样？我带了妈刚做的辣白菜。」
有些陪伴，无需多言，却能对抗全世界的孤独。而有些药方，就藏在最寻常的烟火人间里，由最懂得生活滋味的人开出。
一叶孤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J8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