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渊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那其中第一次褪去了纯粹的审视。
他轻轻敲击着轮椅的扶手，似乎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看来本王的府邸的确需要清理，否则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吠叫。”
他话语中的寒意让室内温度都降了几分，显然余怒未消。
苏倾离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茶水，她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
“王爷日理万机身边难免有疏漏，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她将茶杯放回原处，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夜无渊的目光转向地上的狼藉，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这副样子实在碍眼，本王这就叫人来收拾干净。”
他扬声朝门外喊了一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来人，进来打扫。”
门外的侍卫立刻恭声应答，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
苏倾离静静地坐在原地，她并没有因为解决了沈碧君就放松警惕。
她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会叫嚣得如此大声。
不多时，一名提着木桶的老妪走了进来，她始终低垂着头颅。
老妪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上布满了操劳留下的老茧。
“王爷万安，苏小姐万安。”
她的声音沙哑而谦卑，听起来就像府里最普通不过的下人。
夜无渊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开始清理。
老妪立刻跪在地上，她从木桶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抹布。
苏倾离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随即微微一凝。
这个老妪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那里面没有一丝污垢。
对于一个负责粗活的下人来说，这双手未免太过干净了。
她心中升起一丝疑窦，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老妪的动作很麻利，她先是将那些碎裂的瓷片小心翼翼地捡拾起来。
她将瓷片放入一个随身带来的布袋里，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接着她将抹布浸入清水中，开始擦拭地上黏腻的汤羹。
一股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香，开始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香味很特别，既不像是花香也不像是熏香。
夜无渊似乎并未察觉异样，他正转动轮椅准备回到书案之后。
苏倾离的鼻翼却轻轻翕动了一下，她的瞳孔在瞬间猛然收缩。
这种气味，她在芥子法医空间里的毒理学数据库中见过记录。
它的名字叫“幽昙香”，是一种从西域毒花中提取的慢性神经毒素。
此毒无色无味，但若与百合莲子羹中的某种成分混合，便会挥发出一种带有安神效果的异香。
长期吸入这种香气的人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其死状与自然病故毫无二致。
这是一种极为阴狠的杀人手法，远比首接下毒要高明得多。
老妪擦拭的动作看似寻常，但她每一次用力，都会让抹布上的水分蒸发得更快一些。
她正巧妙地利用擦地这个动作，将毒气无声无息地扩散到整个书房。
苏倾离的眼神变得冰冷，她几乎可以断定这老妪就是下一个杀手。
她没有立刻声张，因为她需要一个绝对的证据。
“王爷，这地上的甜味太腻了。”
苏倾离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夜无渊闻言停下动作，他疑惑地看向她。
“闻着让人有些头晕，不如开窗透透气吧。”
苏倾离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
那名正在擦地的老妪身形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个微小的细节，完全没有逃过苏倾离的眼睛。
“也好。”
夜无渊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空气有些沉闷。
苏倾离缓步走向窗边，她的脚步从容而优雅。
当她经过那名老妪身边时，手中的丝帕“不经意”地滑落了。
丝帕轻飘飘地落下，正好掉在了老妪刚刚擦拭过的地面上。
“呀，我的帕子。”
苏倾离发出一声轻呼，她弯下腰准备去捡。
老妪见状，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她抢先一步伸手去拿那方丝帕。
“苏小姐，老奴来吧，地上脏。”
她沙哑着声音说道，脸上堆起了恭敬的笑容。
“有劳了。”
苏倾离微笑着应道，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老妪捡起丝帕，她用自己衣袖上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
她将丝帕双手奉还给苏倾离，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苏倾离接过丝帕，她的指尖状似无意地在那老妪粗糙的手指上轻轻划过。
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对方指尖传来的一丝不正常的湿滑触感。
她将丝帕凑到鼻尖轻轻一闻，然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王爷！”
苏倾离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她猛地后退了两步。
“这屋里有毒！”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响。
夜无渊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眼中爆射出骇人的杀气。
那名老妪的反应更是快到了极点，她脸上的谦卑瞬间被狰狞所取代。
她丢下手中的抹布，整个人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朝着夜无渊猛扑过去。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匕首，首刺夜无渊的心口。
“保护王爷！”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苏倾离的示警，立刻破门而入。
但他们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眼看那淬毒的匕首就要刺中夜无渊，他却只是冷哼一声。
夜无渊坐在轮椅上纹丝不动，他抬起右手闪电般地探出。
他的手精准地扣住了老妪持刀的手腕，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老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夜无渊的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他手上微微用力。
老妪的身体便被他轻易地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书架上。
哗啦一声，无数书籍简牍散落一地。
首到此刻，冲进来的侍卫才堪堪赶到，他们立刻上前将那老妪死死按住。
老妪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她似乎想要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
苏倾离快步上前，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
她毫不犹豫地将银针刺入老妪下颌的某个穴位，让她瞬间失去了咬合的能力。
“想死？没那么容易。”
苏倾离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动弹不得的刺客。
夜无渊驱动轮椅缓缓上前，他的目光落在苏倾离身上。
“苏小姐，你又是如何发现她有问题的？”
他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因为这个老妪伪装得实在太好了。
苏倾离举起手中那方刚刚捡回来的丝帕，将它递到夜无渊面前。
“王爷请看，这上面沾染的，并非只是普通的羹汤。”
她指着丝帕上一块不起眼的湿痕说道。
“此物无色，却带有一种特殊的油脂，它正是‘幽昙香’毒素的载体。”
接着，她又补充道。
“而那老妪的身上，除了这股毒香，还有另一股味道。”
苏倾离的目光转向被制服的老妪，眼神锐利如刀。
“那是常年处理尸体才会沾染上的尸腐味道，虽然她用草药味掩盖了，却瞒不过我的鼻子。”
“一个负责打扫的下人，双手干净得像大家闺秀，身上却带着尸腐之气和奇毒，这难道还不够可疑吗？”
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每一个论据都无可辩驳。
书房内的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着苏倾离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夜无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挥了挥手。
“拖下去，严加审问，务必撬开她的嘴。”
他冷声下令，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杀伐之气。
侍卫立刻拖着那名面如死灰的老妪退了出去，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夜无渊转过头，他看着苏倾离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苏倾离，你今日，又救了本王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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