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源自高阶鬼差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威压，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陈砚的意识体死死禁锢在原地。暴露的恐惧如同汹涌的冰潮，一遍遍冲刷着他近乎涣散的意识核心。“阳魂”二字，如同烧红的判官印，烙在他的感知上，宣告着他与这个死亡世界的彻底对立与不容。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刻，那黑色的哭丧棒便会落下，将他这缕不该存在的生魂打得灰飞烟灭，或者那空手的鬼差袖袍一卷，便将他投入某个永世不得超生的炼狱。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一击并未立刻降临。
那两名黑袍鬼差，在最初的凛冽与质问之后，并未立刻采取行动。他们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两座吞噬光线的黑色石碑，帽檐下的阴影依旧浓重，但那投射在陈砚“身上”的冰冷目光，却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目光中，审判的意味似乎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与掂量。就像屠夫在评估待宰牲畜的肥瘦，或者古董商在打量一件来路不明却可能价值连城的器物。
持棒的鬼差，那隐藏在宽大黑袍袖口下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了一下哭丧棒的冰冷柄身。空手的鬼差，那完全被阴影覆盖的面部，仿佛传来一丝几不可闻的、带着某种算计意味的吸气声。
沉默，在冰冷的威压中蔓延，这沉默比首接的惩罚更让陈砚感到窒息。他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等待着未知却注定悲惨的命运。
终于，一阵极其隐晦、仿佛首接绕过听觉在灵魂层面进行的“交流”，在那两名鬼差之间荡漾开来。这交流的波动极其微弱，若非陈砚此刻被他们的力量完全笼罩，根本无法察觉。
“……确是生魂，阳气虽弱，却极为精纯……罕见。” 持棒鬼差的精神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非正常渠道而来，身上无引路符诏，亦无常例印记……乃无主之‘货’。” 空手鬼差的回应更加飘忽，却精准地点出了关键，那“货”字带着一种将灵魂物化的冰冷。
“地府律令，擅闯者拘魂打入孽镜地狱，或首接打散……” 持棒鬼差似乎是在陈述规则，但语气中毫无执行规则的坚决，反而像是在……待价而沽。
“律令是律令……” 空手鬼差的精神波动带着一丝阴冷的嘲讽，“但这等品质的‘生魂阳气’，可是‘暗市’里的紧俏物……尤其对某些‘大人’修炼那阴损功法，或炼制那‘逆阴还阳’的邪门器物，乃是大补之上品……”
“哼，范无救，你倒是门清。” 持棒鬼差的精神波动带着了然。
“彼此彼此，谢必安。这等无主之财，送上门的机缘，若按律法处置，岂非暴殄天物？” 被称作范无救的空手鬼差意识中传来一丝狞笑般的波动。“拘了他，上交，你我不过得些微末功绩。但若……取其阳气，送往‘暗市’……”
“价值几何？” 谢必安（持棒鬼差）首接问道，那精神波动中的贪婪不再掩饰。
“足以让你我百年薪俸不及，或可换得那‘阴煞凝晶’数块，助你我再进一步……甚至，换取离开这苦寒之地，调往油水丰厚之司的机会……” 范无救的诱惑如同毒蛇吐信。
“风险不小，若被察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子阳魂闯入，本就不合常理，悄无声息取其阳气，将其残魂往那忘川河中一抛，谁人能知？只当是哪个孱弱新魂承受不住，自行消散了罢了。”
这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意识交流，陈砚无法完全捕捉其具体内容，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名鬼差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化——从最初的官方威严，转变为一种赤裸裸的、带着阴险算计的恶意！那是一种将他视为“货物”、视为可以换取利益的“资源”的冰冷贪婪！
他们……他们不想按规矩抓他！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别的东西！是“生魂阳气”？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陈砚的意识。他虽不完全明白其具体价值，但结合那些低语和鬼差此刻的态度，他瞬间明白，自己身上这缕属于活人的气息，在这地府之中，竟成了催命符，也成了引来恶狼的腥膻！
果然，只见那谢必安（持棒鬼差）微微颔首，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范无救的提议。两者几乎是同时，将那股原本只是禁锢的威压，陡然转化为一种带着掠夺性的吸力！
“嗡——”
陈砚感到自己的意识体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力量，开始强行从他意识的最核心处，剥离、抽取某种东西！那是一种温暖的、充满活力的、与他生命本质相连的能量——他的生魂阳气！
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撕裂、生命本源被强行夺走的极致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变得稀薄，变得冰冷，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清晰感知，开始迅速模糊、黯淡，仿佛色彩正从世界中褪去。
他“看”到那两名鬼差黑袍无风自动，那“天下太平”的高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他们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容，似乎正享受着这掠夺的过程，享受着这即将到手的“财富”。
贪财鬼差，终于现出了他们的真实面目！地府的森严律法之下，竟也隐藏着如此肮脏黑暗的交易！而他，陈砚，这个无意中闯入的阳魂，成了他们觊觎的猎物，即将被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到那绝望的忘川河中！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意识在剥离的痛苦中，逐渐沉向无边的冰冷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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